昨日已隨落花流水春去也,明天依舊花發鶯啼又一春?或許,當生命的軌跡運行到生與死的正中間,如日方天的中年時,盎然的生命在三分不舍七分痛疼的腌制中,開始青蔥泛黃,乾枯凋謝,除了澀澀的回望,還剩下些什麼。
——題記
上次給老家的大哥打電話,大家照例公式化的問答一翻,當我要掛電話時要他不要太累了多注意身體時,沒想到他卻鄭重其事向我宣布:再過幾年他就55了,到那時他就啥都不幹,要干也要等過了60再說。
這並不是迷信哥,而哥是有他自己的根據。這所謂的根,就是我那祖父和父親,都在60歲時沒走好,還有我那曾祖父,更是來去匆匆,逼着祖父8歲便當了家。聽大哥這麼一說,我才猛然一醒,完了,我這大半輩子就這樣完了。
還記得在四年前的一個秋天,下班回家走在南四環的路上時,一個女同事突然問我怕死嗎,我說我還沒有思考過。當時我沒想她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但是我的回答卻是真誠的,絕無半點矯情。因為那時候的我,覺得死離我還很遙遠,正如那蔚藍的天,只有顏色,沒有邊際。但這次聽大哥這般饒有興緻的規劃時,我也跟着動了心,想回望一下我這前半生,是怎樣開始的,又是怎樣結束的。
人如其名的巧合不是很多的,因為名字往往是長輩對你的一種祝福或某種寄託,所以這種天人合一的概率比中彩票還低。但是我的名字卻是我父母在保證了勝利果實之後取的,真的是人如其名。同時也看得出他們是吃過不少苦的,硬是霸着蠻把我帶到這人間,在湘西一個窮鄉僻壤的村子里,我破繭而出,鮮活地哭出了我自己的第一聲。
也許是每一代人有每一代人的幸與不幸,而每一個人又有每一個人的快與不快。但相對而言,不幸與不快似乎更受命運的青睞,總是不召即來,揮之不去。直到現在,每當我無法理喻一些戲劇性的人生時,或在現實中被票子房子孩子三座大山壓得精疲力盡時,我就會想我要是沒有來到這個世界上該多好啊,有時甚至想回老家問問,為什麼您們有了二個兒子和一個女兒還貪心不足。
但痛苦之後捫心自問時,又覺得這個時代共同的痛苦於我又有什麼不可以忍受的呢,因為只要你出生降臨到人間,就順便標定了你是屬於某一時代和某一家庭的,不存在更改的可能。憑良心來說,上帝對我是偏愛有加的,畢竟我能從一個放牛娃上了大學,又能從山溝里逃到北京,單憑這兩點,我的那些鄉親自然就這麼想了。
況且我讀書一直是平平淡淡,基本沒拔過頭籌,偶爾名列前茅,又往往是頭籌考去重點或輟學了,中考高考考研三大戰役,次次灰頭土臉,從沒一次給力過,意外的是竟擦着分數線,以一種超低空零距離的極限低度,飛躍了這座獨木橋,不免竊喜。但上帝又順便和我開了個玩笑,在我即將畢業可自食其力時,我那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父親卻熬不住了,也許上帝是最公平的,看誰最苦,便召誰回去。
在我生命最旺盛的時候,終於飄到了帝都。準確的說是堵在了帝都的路上,這一點所有的北漂都會有一種深入骨髓的共識,上下班的道路不是好像而真是個停車場,腸梗阻似的,發動機一旦放個屁,整車人就樂得屁顛屁顛似的。路堵得嚴絲合縫,車更是擠得天衣無縫,一張張目光獃滯的臉好像陳列在那滿是汗漬和粉脂的玻璃窗上,又好像是框在鏡子中的黑白照片,還好油光返着陽光,看得出有體溫,不是拉往火葬場的,但也能聞到那夏天的汗餿和冬天的體臭正隨着季節的死循環,腐味漸濃。
在這疲於奔命的人生旅途中,有幾人能幸運地坐在這趟70年代列車的高富帥雅間,又有幾人能夠瀟瀟洒灑的我歌我行,大多數和我一樣,被層層疊疊地打包壓在一起,面面相覷地看着自己的影子在對方的眼裡日日泛黃,一聲嘆息時,又或深或淺地呼吸着彼此從肺腑散發出的喜怒哀樂,正如《約翰 克利斯朵夫》中說的,大部分人在二三十歲上就死去了。
然而我們的傳統卻是好死不如歹活,儘管這車就在我們腳下呼嘯而馳,也未曾因個人的幸或不幸而放慢半拍,轉眼就把我們送到了生命中如日中天,而在現實里我們卻想抗拒半途而廢。誰知上帝早已把我們用死不如生的安全帶死死勒緊,緊得連窗外的陽光都無法側目觀看,就這樣默不作聲地馳向生命的余程,靜靜地等待他的召喚。
回首我們這身不由己的過往,也可以說是趕上了一個好時代,至少沒有戰爭,飢餓和大革命,是幸福的。但和上幾代人那激情燃燒的歲月比,我又總覺得我們總少了點什麼,死水一潭似的,除了錢是我們共通臍帶的期待,就再也沒有什麼理想值得追求,沒有什麼信仰值得信守,沒有什麼愛情值得等待,自然也沒有什麼靈魂值得救贖。
但從結局來看,我們同樣也是個悲劇,至少我認為是。或許是因為上幾代人背負的理想太高,高的直達天堂,高的連上帝都受不了了,不得不出手幫他們卸重減壓。誰知上帝又開了個玩笑,不小心失了手,讓整個理想呼嘯着從天而降,重重地砸在了我們這一代人稚嫩的肩膀上,摔個蕩然無存。
上帝啊,時光荏苒,我們這一代人都已人到中年了,原諒我們好吧!因為在我們未來的日子裡,總會有一刻會回頭望一望那段無處安放的青春;或再次想一想那次甘中帶澀的初戀;或靜心聽一聽那首回望成殤的老歌……
如果再回到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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