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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樓山隨想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得得9

  金樓山,算不上名門閨秀,就像小家碧玉一樣,嬌羞地躲在中條山深處。

  其實,凡世上風景,林木奇石,綠草清溪,本無美醜善惡之分,多是由文人墨客渲染出來的。不知名,其實也並非真的寂寂無名。相傳金樓山曾是唐太宗李世民屯兵操練之地。想當年,此地可是人聲鼎沸、磨刀霍霍、戰馬嘶鳴的軍營。一座沾染帝王氣息的山,能說沒有名氣嗎?

  正如淳樸的山裡人一樣,不是張揚,再加上地僻人稀、山高路遠,也許是那些文人墨客們嬌貴,受不得累,不肯涉足而已,金樓山,自然也就名不見經傳了。不過,少有人喧囂叨擾,遠離世俗污染,受日月孕育,飽風雨滋潤,是純天然的生態,是隨心所欲的風韻,倒是給人一種柳暗花明的體味。觀者,可以由着自己的心性,信馬游韁,去山裡走一走了。

  不像有些本並不出眾的山水,粉飾之重,如同將一大堆化妝品,塗抹在一個風韻不再的婦人臉上,不顯其美,反增其丑,實不敢令人恭維!

  有朋友說,一切的深藏,不都是為了相遇么?我與山,我與風景,就是為了那一份相遇,為了那一份親近。我看風景,不喜歡熙攘喧囂,鍾情於寧靜甚至沉寂,我想以孤單的腳步,唯心與山水對話。因此,途中的我經常一個人去未知的岩洞,幽深的山谷,聽風、看水、品山。

  緣何稱為“金樓山”,沒有考證,自然不敢妄下斷語。不過,總覺得這個名字,有些俗氣了,也不知是何人心血來潮的“傑作”?也許命名者這樣想:“樓山說明山之高,像頂天立地的高樓一樣;秋天的金色,大概是山上最秀麗的景色了。”

  山還是要登的,風景好,何必在意一個名字呢?山,綠得濃墨重彩,水,勾勒幾抹飛白。帶着虔誠,用徒步的方式,親近金樓山。金樓山,在夏縣也算第一高山了!一千六百多米的身軀,向著白雲深處鑽去,你不得不仰起你的頭顱。當你來到這個世界睜開眼睛的一瞬間,繁華的一幕便映入你的眼帘,天空是湛藍湛藍的,雲朵是潔白潔白的,就連那山那水那林也都唱着清純優美的旋律,踏着歡快的舞步從遠古的時代翩翩而至,滿山遍野的奇花異草競相媲美,山是清秀豐潤的,水是碧綠深邃的……

  山下的泉水,不急不緩,從石的堅硬里汨汨而出,蜿蜒跌宕,流淌成溪,將一脈柔情與山的偉岸纏繞。把留連的腳步躊躇在百轉千回里,把依戀的心情寄與那流瀑飛虹中,把金樓山的問候送給匆匆趕路的你我。

  想起漫畫大師豐子愷的一句話:“我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看我應如是。”山水是有靈性的,只要你有一顆虔誠的心對它,那麼,它的花就是為你開着,它的水就是為你淌着,它的石就是為你站着,它的美就是為你扮着……

  置身山中,任心情無端蔓延開來。上山的崎嶇小路,掩映在恣意生長枝枝蔓蔓的樹下,不知名的大小樹木密林疊韻。許多不知姓名的雜木,紛紛擎一支碧傘,在不遠處等你。一派原始夢昧的野趣天然;滿目清水芙蓉般的天生麗質。

  緩緩而上,路,沒有那種青石台階,只是被來往遊客踩踏的沙石路,隨勢蜿蜒,繞上峰巒高處。時值初夏,綠色平鋪了山崖峭壁,淺綠,淡綠,黃綠,深綠,無數的綠色繚亂着,夾雜着,活潑潑、鮮嫩嫩的吐露着生機,就連山石縫隙間都不可思議地長着不可思議的樹。種子在石上發芽,生根,然後頑強地把根伸進石下沙礫中,攫取生命的養分!細看身邊,竟有許多老樹,樹榦上爬滿綠茸茸的青苔,老根裸露,交叉盤錯,有的如龍升天,青雲直上;又有的猶如仙翁,俯仰調息;而那些枯藤朽木,或粗壯彎曲,或疏若梳齒,粗糙堅硬深裂的外殼,沉默着,所有一切都沉默着,沉默出一種思索,沉默出一種不朽的精神。灌木叢生,藤蔓纏繞,心形的藤葉,葉尖一順兒朝下,密密層層,翠綠欲滴,間或有星星點點的野花,閃亮登場。濃密的樹冠宛如天然的綠色通道,鮮亮的陽光,只能從樹葉的空隙中鑽了進來,灑下斑斑點點不規則的圖案,走在上面,也就多了幾分逍遙,幾分浪漫,清脆的足音驚碎靜憩的樹影。偶而踩下去,咯吱一聲響,是林中的枯枝和腐葉發出的吟唱。厚厚的松針如棕色的地毯,讓人倍感一種天然的山林野趣和悠然自得。

  人跡罕至卻也並不少生氣:蜜蜂嚶嚶嗡嗡的從身旁掠去,卻並不主動騷擾人;不時有蟬鳴聲從藤蔓間傳來;幾隻長尾巴的松鼠突然從山澗跑出來,歡快的跳躍着,一副旁若無人的樣子;正走着,忽聽一聲鳥鳴,接着便有清脆的鳥聲加入了合唱。這合唱似屬慢板,節奏徐緩,叫聲也拉得較長,中間時有停頓。好像鳥兒們並不急着趕場,倒像是山裡人家有緊沒慢地打着招呼;兩隻喜鵲在樹梢間追來逐去,撲楞楞攪動起一方寧靜,它們或許是同伴或夫妻吧;肉眼幾不可辨的小飛蟲在眼前晃來晃去,跳着不規則的搖擺舞;山螞蟻則順着褲腿一往無前地往上爬,顯然並不知道怕人。我輕輕用手拂去,卻並不傷害它們,我不信佛,也做不到“愛惜燈蛾”,只是它們是這片小王國的子民,無形中能給這小山增添點生機與活力不也很好嗎?

  風,吹不動天上的雲,悄然在山林間穿行,留下絲絲清涼,繾綣在汗水涔涔的額頭與眉梢。有人順風而呼:你好嗎?山谷沉吟間回蕩着:你好嗎?大人孩子一起歡呼,山谷一起作答。一時間,歡笑聲,高喊聲,回蕩聲,一齊響起,林間熱鬧了起來。

  山都是有靈性的,那麼這深山又孕育了怎樣的靈魂?突兀的峭壁,崢嶸的怪峰,奇異的樹木,宛如血氣方剛的北方漢子。山裡的每一峰,每一石,每一樹,每一草,無意為奇,卻成就大奇,無意為美,卻造就至美。這也許就是金樓山的個性罷了!歷史的烽火曾將這裡卷進抵禦外侮的血戰中。金樓山,掩藏着曾經山河破碎的痛。想當年,日寇空降在樓山坪,居高臨下,炮火轟擊駐紮在山下馬村的國民革命軍,造成抗戰史上最殘烈的中條山戰役,多少無辜的百姓遭受無妄之災,仇恨從此在大山生根。這裡的花註定是鮮艷的,這裡的樹註定是個性的,這裡的山註定是偉岸的!多少烈士和百姓的鮮血曾灑在這片土地上啊!

  在山路上歡快地盤繞。一會兒爬上一處岩石突兀的山嘴,一會兒又衝下一片葳蕤蔥蘢的蘆葦叢。但每一次轉彎,都讓我們看到了一幅構圖精妙的山水寫意,每一次俯仰,都使大家體會到了山路崎嶇的驚險和刺激。喜歡幽居的我,突然想在此結廬而居:茅舍瓦屋三兩間,可以調素琴,閱金經;可以長嘯於林間,賦詩於清流。人不在多,一二紅顏而已,一人喂馬,服侍。一人劈柴,燒飯。爐須是土製的,柴須是潮濕的,糧食當是自己親手磨碎的。再邀幾位好友,芒鞋竹杖,互相走訪,飲酒作賦,與山同醉,不亦樂乎!

  金樓山中有美景,何必世外覓桃源。據說唐開元年間,國師徐茂翁在金樓山建雲川寺,僧人們常在石上談經論道,習文講武,故後人稱其為“誦經台”。寺廟已不在,但我隱隱地聽到雲川寺鐘聲又響起來了,這鐘聲已經回蕩了千年,牽引了多少佛門弟子的思緒,點燃了金樓山的縷縷香火煙霧……

  深入山的胸懷,就越發感到金樓山的古老、純凈以及它噴薄的生命力。而山頂似乎站着超度靈魂的神仙,搖着拂塵,在山頂等你千年萬年,要為你拂去身上的塵埃,讓你忍不住地往上再往上。相傳原先山上常有猛獸下山傷害人畜,鄉民遂請山神佑之,從此猛獸見人畜便張不開嘴。欣喜的是這尊飽受鄉民香火的山神是個明白神,告誡芸芸眾生要做善人要做好事。簡陋的山神廟前,有聯為證:“狼咬人間不孝子,虎吞世上做惡人。”語言直白,恰如山裡人淳樸的情懷一樣,卻甚是耐人尋味。

  一位文學家說得好:“帶着夢想上路,你就會忘記路途的遙遠和沿途的勞累!不再顧忌山到底有多高,只想順着狹長的山道,氣喘吁吁的攀援,心情猶如長上了羽翼,飛翔在花叢山水間。腿還在抖,心還在跳,但人終究是上來了。是遠天翩然的仙鶴帶我來的嗎?還是山頂那丹爐的濃濃氣息引我而來的?

  有人把登上一座山,看作是征服一座山,在我看來,只能說是山以它寬闊而無私的胸懷,允許人站在它的肩膀看遠處的風景而已。所以,我從不在登上一座山頂后發出勝利的歡呼,而只是默默地站着,看着世界純粹的狀態,感受自己心跳的頻率,靜聽血液在周身汩汩流淌……

  站在樓山坪,映入眼帘的是青青的山、純純的水、藍藍的天、白白的雲,任思緒在一片蒼翠之中悄悄地融化……那一瞬間,我發現,浮躁的我,煩憂的我,愚鈍的我,狂妄的我,在山無邊的寂靜中,找到一個恰當的出口。像是一隻鳥雀,或者一隻小獸,從鋼筋水泥的樊籠中,逃離出來,回歸到自然的世界中,有了更廣闊的天地,和更自由的心。在這方圓百畝的草甸上,席地而躺,依偎在高山溫暖的懷抱里,撫摸咫尺藍天,靜聽流雲呢喃,清凈蒙塵的凡俗之心,撣撫浮躁驛動的足音,沐我賜我以一身禪思與慧根,怡然,悠然,物我在一刻間便都冥合了、詩化了……

  山不是名山,可也有自己的味道。至此一回,我卻把心丟在了金樓山,收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