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認為,她是他最好的朋友。之所以這樣,無論他遇到開心的或不開心的事,他都第一時間告訴她,他和她相距遙遠,一個在中國的東南部,一個在中國的西北部,而遙遙的路途未能阻止無線的便捷,他們通過無線把彼此的生活狀況“交待”得一清二楚。
說起他們的緣分甚厚,那是從小到大的緣,在他六歲的時候,剛好能抱動出世不久的她,他的童年在抱着她的歲月里過去了許多,他們是鄰居,他覺得,他對她的記憶就是從抱她的那個時候開始的。
記不清時間轉動了多少個年輪,反正就知道轉動到他結婚生子,一切彷彿都相安無事,時間平靜的滴答,他的親人朋友都平安的生活着,包括那個他童年時常抱着的一起成長的她。
“人的一生絕不是一路平坦,”這是誰說的?是大家的說的,這不是名言。他更深知,在他的人生風平浪靜的走過無數個春夏秋冬時,在某一個日子,漲潮一般的洶濤駭浪無情的撲向他去,他絕望地度日如年,迷失方向,於是,他對她傾訴,她一再鼓勵他,要他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儘管是通過話機的安慰,他也感覺到她對他的關心。
當命運飄向另一個人生路口時,他毫不猶豫地踏上了西下的列車,那裡有他最好的朋友,他希望人生從哪裡在重新開始。
列車上,他守着一處窗口,思緒在軌道聲中飄向久遠的記憶,那是很久以前了,他過着無風無浪的日子,守着一個安穩的家,他那時23歲,而她只有17歲,她本該是幸福的,而命運和她開了個灰色玩笑,讓她的家面臨了牢獄之災,她是家裡的長女,雖沒成年卻擔起了重擔,她飄到福建,西安,溫州,南京,一路走過,依舊貧困。而他那時在上海一個還算不錯的私人企業上班,收入穩定,於是,他從中介紹,把她拉攏過來,就這樣,她千里迢迢來與他共處一室,她對他訴說,生活是多麼的艱苦,她也對他說,她的母親在餐館洗碗大冬天凍裂了手還在繼續洗,還對他說了,她的父親在獄中期望她娘們能夠花錢拉關係救他早些出來,她哭,心碎的哭,在愛恨交織里哭,把上帝都哭傷感了,生活依舊還是原樣,艱難困苦。
此刻,他有些後悔,他那個時候沒有真正做到“捨己救人”於水深火熱之中,現在,當掙扎在生活的泥潭中方才明白,她那個時候是多麼的不易!因為困難,她一件落款的外套穿了好幾年,因為困難,她步行好幾里路上班下班,無論她多麼賣力的省吃儉用,她貧困生活依然沒有改變,於是,尚在安穩的他伸出了幫助之手,只是,沒有多久,她通過打工積攢的錢還清了他的幫助。
再後來,她隨着她的母親去了中國的西北部,投奔的是她母親的姐姐,她學了一點技術,後來自己開個小店,生活明顯轉機,好事連連,她又偶識了她生命的另一半,踏上紅地毯,從此過上了幸福的日子。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這句話常指的是人沒有一層不變的生活,人沒有一世長久的富裕,也沒有一世長久的貧困。
而今,他應了這句話,三十年不定的命運變數,從平靜到波瀾,從幸福到不幸,就那麼瞬間的變化,成了他生命中一段最灰暗的時光,此時,他落魄得就像當年的她一樣,從此開始了奔波。
列車到達目的地,她在出口處已等他許久。
她的家很小,兩個平方的洗手間,陽台也即是廚房,客廳一個沙發,一台電視,好像就佔滿了空間,卧室里一張超大的婚紗照似乎在“炫耀”着她生活的美滿,房子雖小卻裝滿溫馨,他的到來,此時更添了幾分快樂,夜深人靜時,他打開手機的音樂,聽着呂方的《朋友》這首歌,不知咋地,他聽得眼睛潮濕,因為,此刻,他覺得朋友是何其重要。
因為災難,他和她再次相處一室,同一屋檐下,少了一些距離的美,瞧見的是她工作的繁忙與家務的瑣碎,偶爾也目賭她因某些事操之過急的煩躁樣子,他明白,她的家只是他臨時的避難所,他要工作,早些獨立,這才是長久之道,於是,他在她的幫助下也開始了小生意,也是很快,他把做生意賺到的錢,還了她的幫助。
唉,假如故事就到此結束該有多好,倘若結束了,他們都會是彼此最溫暖的記憶,恰恰生活在繼續,他和她的故事也在繼續……。
他再次經歷生活嚴厲考驗,本就不富裕的他,經賊一劫,更是清寒,也是她第一時間趕到給他解難,這是多麼好的朋友啊。他不喜歡西北這裡,空氣乾燥,人的素質不高,他打算離開。
在他將要離開時,她對他說,她的生活最近也困難,他傻,他沒有聽懂她的弦外之音,後來是經第三人的口吻才知道,她要他離開之前還清她的幫助。在他離開那座城市的時候,他的淚緩緩流下,他難過的不是友誼在困難中的薄弱,而是,這份友誼在往後的歲月里是否還值得守候?
許多天過後,她給他信息,他沒回,又是好長一段日子的沉默,他想,他應該問候她一聲,當信息一發出,很快就接到回信,說“我一直在等你信息,”千里以外仍感到了她那顆焦急的心情,他的眼晴又開始發熱了,他善意的告訴她,他們一直是好朋友,永遠都是。然而他的內心卻是這樣的感覺,友誼之花在幸福的時候會開的很盛,在災難中無論如何努力,都開不出像幸福時那樣的艷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