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是第五次造訪巴哈西伯了,前幾次都因時間倉促或時令不佳而匆匆離去,心中的遺憾難免與時俱增。今天終於有閑暇時間一覽水鄉晚景,了卻我多年來的一樁心愿。
儘管時值初冬,看不到岸邊的蒼綠,望不見湖上的漁舟,聽不見唱晚的漁歌,倒也別有一番那初冬的動人的鄉韻。
初冬的下午是極其短暫的,太陽像急着到山的那邊趕夜市似的,你稍不留神,就被丟在喧鬧的黃昏里。
為了趕太陽,下午四點多鐘我就從妻侄的養雞場出發了,計劃先遊覽東邊的二八股子泡,然後在天黑之前從北邊向西繞行到西邊的亞門氣泡,(這兩個泡子都是連環湖的子泡子),送走了太陽再回親戚家吃晚飯。二八股子泡和巴哈西伯屯兒只有一路之隔,這條路是大慶通往齊齊哈爾的渣油公路。公路很高,也很寬,站在路肩上,腳下就是幽深而又陡峭的塄(塄,也有人叫它坎子,意思是陡峭,平緩的叫做岸,陡峭的就叫做塄),讓人覺得有一種遙遙欲墜入湖裡的恐懼感。
二八股子泡是南北走向的,南望二龍山,北望望不到邊,對面遠山、村莊盡收眼底,有些真實,亦有些虛幻。時值初冬,湖面卻還沒有結冰。天氣好,湖面平得像一面鏡子,含着遠山近樹的倒影,猶若跌落於湖水深處的海市。
我找個坡度相對平緩一點的地方小心翼翼地下了公路,踩着岸邊柔軟的沙灘,由南向北信步徜徉。那掛在西邊天空的太陽彷彿在和我嬉戲,又像是在伴我同行,將我的影子長長地,長長地鋪在了平靜的湖面上,我於是覺得前所未有的真實。
節令所限,見不到跳躍的魚兒,也見不到爬上岸邊蟹兒,見得最多的就是數不清的大大小小的貝殼,有的浸在清澈的水中,有的陳列在岸邊的沙灘上;有的像老婦人納鞋底兒的錐子把兒,有的像駿馬龐大的蹄子,有的像撲克牌里的紅心,有的像本山大師的那張臉,隨處可見,垂手可得,在夕陽的照耀下,五顏六色,熠熠生輝。偶爾還會遇見從岸邊伸向水裡的白白的蘆根兒,長長的,七岔八叉的,彷彿白色的珊瑚,剔透而又晶瑩。
我不知道已經走了多遠,湖岸在我的前方突然向左拐了個彎兒,頭上那數丈高的塄也隨之向西北方向遠遠的延伸而去,我知道已經離開出發的地方很遠了。費了很大的周折才爬上那高高的坎子,那會兒我的腿都有些軟了。四下望了望,那是巴哈西伯後邊最高的一個山崗,北邊的沙田和南邊的巴哈西伯盡收眼底,舉目西望依稀可見金光耀眼的亞門氣泡,似乎很遠,憑我的兩條腿橫穿田野和樹林,恐怕天黑前才能到達。情急之下,我掏出手機給兩個妻侄和一個妻侄女婿打電話,還全都關機了,後悔沒記下他們的固定電話,只好沿着公路走回出發地。
當我叫上妻侄女婿來到亞門氣泡時,太陽已經卡山兒了。天漸漸的涼下來了,湖邊結上了晶瑩的冰絮,湖面深處泛起了柔美的玫瑰紅,薄霧繚繞,水天一色。在西北很遠的湖面上隱約可見一個水上孤島,妻侄女婿指給我說:“您來得不是時候,若是夏天,那個島子的四周蘆葦相當的茂盛,島上野鴨和各種水鳥成群成群的棲息在那裡,我可以陪着你搭乘漁船去那裡撿野鴨蛋,捉小野鴨子,比現在有意思多了。”
“這裡為什麼沒有蘆葦?”我突然不解的問道。
妻侄女婿告訴我說:“以前這裡到處都是蘆葦,一眼都望不到邊,都被人們年年過早地搶割,逐漸逐漸因為葦管兒灌水,葦根腐爛,慢慢的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了。”
是啊,那時人們還沒有意識到環境的重要,現在知道了,可是誰又能怎樣呢,昔日的蒼茫和富庶已經成了過眼煙雲,只有在夢中才能重現。
妻侄女婿隨手在沙灘上撿起一個黑黑的東西,問我:“二姑父,你看這是啥玩意兒?”
我接到手裡一看:“這不是菱角嗎?不但見過,小的時候還吃過呢,綠的,用鍋煳熟嘍,咬開外殼,裡面的仁兒又面又甜,味道很好吃呢。真快呀,一轉眼四十來年沒吃過這玩意兒了。”
“這邊兒現在也沒有了,”妻侄女婿若有所思地說。“估計是湖裡面什麼地方還有,成熟了以後隨風飄過來的。”
“過了南面的崗子還是水,”見我不作聲,妻侄女婿轉過身指着南面的崗子接著說,“那邊就不叫亞門氣泡了,叫那什代泡。”
我知道,那什代泡子,那也是連環湖水系十八個泡子中的一個,興許也會有什麼地方生長着這難得一見的菱角,不過我知道,那裡和這裡一樣,難得再看見以往那浩浩的蘆葦盪了。
太陽落盡了,黃昏中,遠處湖水的那邊,在大大小小的遠山上,隱約現出林子的蹤跡,那是已經成長起來的人工風沙防護林。我相信,不久的將來,那將為水鄉春色增添一抹新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