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典中解釋,直為街,曲為巷;大者為街,小者為巷。可溫州有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大多數有名字的巷子都很直、很寬,甚至比那些街、路都寬,原因就是,寬闊巷子的一半是被填埋了的小河。
那時候的溫州,河雖然已經很少了,但這個極具南方特色的城市,大多數建築依然保持清末民初的建築形式,特別是道路兩旁的小巷,更是散發著久遠的甌越文化氣息。
如此陌生的異鄉,如此陌生的語言,讓我這個離鄉千里、沒有一個熟人的少年很是茫然。年少的我,經常一個人在周圍的小巷裡轉一轉。其實,很多時候的漫步,只是打發寂寞、孤單和無聊。漸漸,喜歡上靜靜地走在小巷裡的感覺,讓男女老少陌生的聲音,從耳邊飄過,沉浸在那城市最真的一面,享受那一刻的恬靜。
溫州的小巷有長有短,有曲有直,有多少大大小小的腳印,留在在心田的深處。或匆匆,或懶散,或浪漫,或從容、或落寞,或輕快……
最喜歡沉睡中小巷,兩邊的燈都已經滅了,只有淡淡的清光,影着長長的青石板路,好像不曾有過喧囂一樣的靜謐。一切都是靜靜的,一如小巷古老的悠遠。有月光的夜晚,那斑斑駁駁磚牆上蔓延的蘿藤,和瓦壟屋脊上招搖着的幾株小草,便是幅淡雅清新的水墨。我一次次地走過,每次都迷失在夢裡……
工作后,我每次出差到一個城市,都會去小巷裡走一走,因為只有那些縱橫交錯、天然自成的小巷,才能包容了這個城市歷史的沉積和底蘊。北方的衚衕,南方的小巷,同樣是有太多、太多歲月的痕迹。
太多的歷史積澱,溫州每一條小巷都有許多美麗的故事。供奉子貢的土地堂巷,送走東晉謝靈運的康樂坊,令“書聖”的王羲之留戀往返的百里坊,還有朱自清秉燭寫下美文《綠》的四營堂巷,相傳是郭璞建城時,對應天上二十八星宿在城內開鑿的二十八宿井……都讓我們回味無窮,讓我們難以割捨。
隨着時間的推移,人們的生存空間在延伸,溫州小城也在不斷地在拓展。於是,北宋時溫州知州楊蟠劃分的“三十六坊”,有多少便自然而然地走進了歷史的畫冊,走進人們的記憶,湮沒在歷史的長河裡,了無痕迹地被人們遺忘。
大雄殿巷拆遷時,我去了;
木杓巷拆遷時,我去了;
馬槽頭拆遷時,我也去了……
不是臨風懷想,只是希望留住曾經的點滴,希望承載我多少少年喜怒哀樂時光的小巷,永遠存在我的心中。
記憶中有一條小巷總是難以忘懷,那便是廣場後巷。六年的時光,在這條小巷裡,我從少年走到了青年。
這樣兩邊都是牆的小巷,溫州並不多。小巷的南邊是長長的高牆,高牆的裡面是政府機關大院,小巷的北邊還是長長的高牆,裡面是學校。小巷的最開闊處有一口井,布滿苔蘚的井台邊發生的故事,大約只有那幾棵老樹可以默默做證。多年後,我已從在高牆后大院的辦公樓里,搬遷到很遠的地方上班,仍時常會懷想高牆那一邊的小巷,因為我到溫州后,最早的好友戈和東,就是上學的第一天放學時,在這條路上認識的。
其實,記憶中還有一條小巷,在六中圍牆的北面,沒有名字。是高中吧,那時候流行詩歌,戴望舒筆下的那條美麗的“雨巷”,便走進了少年朦朧心中。尤其是雨天,即使是上課,我們仍不住的觀望,總希望能見證丁香般的浪漫。與妻子說起,她笑了:怎麼不是浪漫的偶遇?
浪漫的偶遇?那是另一條小巷。
上世紀九十年代初,在那條叫雞鳴嶺的小巷,我渴望過浪漫的偶遇,只是僅僅是渴望,沒有偶遇。
妻子又笑了,那時候她上下班也經過那條小巷,“我們不會遇見過吧?”
那條小巷已被時代所淘汰,無法記憶。而時世境遷,遇見,還是沒有遇見?猶如過眼雲煙,都不過是短短的一瞥。
一代又一代人,從小巷中走過,物非人非,小巷不在。
多年後,沒有見過小巷的人們,是否還會記得這些即將被歷史湮沒的小巷。
僅以此文,紀念城市中消失的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