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樓閑筆
一地兩山,無百丈之高,卻得仙人留戀;一城兩江,無萬尺之深,亦有龍王宮庭。岳陽之贊,無過范公憂思之心;鶴樓之嘆,卻得崔子鄉思之情。晴川之高,尚下可比;騰王之壯,甘為王臣,名傳中外,壯及九洲,感呼其間,亦有斯情。
天朗氣清,有仙人飄然而降;雲開霧散,得高樓聳然其間。翠宇碧宙,描樓中天地;墨跡銀壁,說詩間古今。勝地之中,客至鶴舞,生意逐興。為抱仙恩,修樓山間,以為紀念。水深無龍,終力不靈;山高無仙,終難成名。鶴樓高聳,仙人歸去,樓隨仙長,直插去霄。
鶴樓之上,放眼九洲,氣吞去夢,豈是一夕之嘆;抬足三重,足踏荊楚,怎止萬尼之心。
或問:樓高几許?
曰:昔人眾矣,曰樓之高,半於雲霧,望日之遠,視及九洲。身臨其中,若與瑤池王母共飲,同月宮嫦娥齊歌。恰有仙兔伴舞,吳剛秦樂。玉帝親臨,觀樓中歌舞;聖佛悄至,看樓中詩歌。蹬樓上,鶴若伏人,仙若乘雲,不知萬丈之高若幾許,難測億人之深似幾何。
時人相與,邀友共賞於其間。
但得江湖奔流,前仆後繼,怎絕塵世之土;觀龜蛇舞動,左望右探,幾紅塵之情。
舉步樓中。
但思岳王踏鶴之曲,太白擱筆之聲。蹬臨其上,有千里遠目之感,萬里順風之覺。放思其間,有憂樂於天下之思,生死於家園之念。
天台之高,尚不得如此;蓬萊之幽,又算得幾重?
可憐崔顥之詩,早已絕塵世之響;杜聖之吟,亦斷後人之歌。
臨窗而視。任目所游,覽天地之於心胸;放足蹬臨,踏從重之於足下。一覽乾坤,單蘇公之情;三思古今,獨有太白之心。
高處之寒,凡人不受;絕世之境,世人共求。
欲求卻終忘名利之痛興,得失之悲歡。悲乎木秀於其林,風必摧之;行高於其眾,眾皆非之。
瘋道之歌,空嘆塵世之夢;痴僧之語。實言人間之虛。一好一了終一生,一恨一愛絕一世。
有結仙之欲,無歸仙之心。空求壽與天地齊,不知神龜之為土灰。秦皇之令,不知臣民之痛;漢武之命,怎睹妻兒之悲。
只羨隱者,不思命之不久,但願人之長安。相蹬於悠然之境,共視嬋娟。
悲呼高之不受,唯絕世之共求。
放心懷於天地,思萬民而長嘆,不若去也。
攜造物者共游於天地,何羨仙佛之虛幻;與始終者同游於古今,怎空慕名利之飄然。
忘乎所為,樂乎自得。閑蹬高樓,與知我者共舞。興來而至,興盡而歸。與明月星辰共語,同江河湖海齊歌。無爾我之欲,無功名之嘆忘乎所作,棄乎所為,任心之所游,及目之所視,暢然於心身,樂然於情意。蹬樓作斌,離樓離歌。只求簞食瓢飲,亦可自樂其中,歡樂無窮。
天之將暮,辭樓而去,挾輕舟以遠逝,望黃鶴之虛渺。可以所嘆不得,沉淪世俗,空爭名利於其間,渡輪迴於其次,所謂悲哉。
臨江隨筆
月湖相鄰,東湖相望,上連三千里之蒼天,下臨九萬尺之黃泉。置地為殷商盤龍之古城,敘事系劉漢吳國之赤壁。龍王有廟,立於其上;荊楚有魂,沒於其間。此地有蘇公赤壁之遺賦,潤之渡江之詩篇。太白有歌而止於此,杜聖有嘆而留其間。
臨江相望,風雨相依,遠逝殷商之影蹤,近遣蔣氏之乾坤。黃鶴初舞,秋水共歌,憶三園借箭賢相;大鵬高飛,青雲逐志,思五代龍衣將軍。
向浪而現,前仆後繼,有夫於惜時之嘆,蘇公人生之感。
臨江而望,滄浪滾滾,淘盡風流,曾不知其內含幾何春秋。保漢室,十支長艙擊水其間,苦肉計壞曹公幾百萬雄兵;振中華,百萬志士爭流於此,渡江戰破蔣公數十年經營。
一江分城,隔漢武三鎮;兩地爭秀,現荊楚一魂。文治武功,唯楚有才,安邦定國,功建華夏。歷史風雲,昔有吳蜀之謀,今有蔣公之嘆。武有出將之功,文有入相之才。江水孕人,上育孤王之尊,下養百姓之性。一江數流,哺天下中華兒女;二河分支,喂古今東亞賢人。分而飲流,伏而渡舟,東西相望,不亞天河之威。
宿其間,聽擊流之天簌;望空際,思逝水之蒼然。山河相應,天地相接,蒼宇相連,碧宙相承,復思天際之空渺,世道之蒼桑。輾轉共間,想高山流水之出於此。可嘆人生苦短,摯者易分,縱家財萬貫,位尊九王,又得世態於何從?
無天台之望,無富貴之期,隱南山者幾多歡顏;求家國之業,求蓬萊之幽,居宮庭者多少苦悶。
大鵬之飛,可扶搖九萬里而上,問幾重之高於何益;黃河逐志,可擊三千舍而圍,問幾舍之圍於何然。與其苦苦奢求,不若棄之也。即隨江而止流,笑看世間之寥然,而快然於詩茶。看亭前花開花落,任天上雲卷舒,沉寂逝者於無窮,豈不得樂耶?
噫今長江,問逝者干無窮,乞來者於何然?挾青雲而直上,此誰人之所願。即見將相之荒蕪,英志之枯骨。安蓬萊豈由在,背天時怎無終?
可以風雲易逝,虛實多欺,得失不測,沉淪迷霧。
上不見天子期,下不解百姓之望。唯沉風雲天其間,渡得失干其次,看沉伏於其後,終不知所謂智隱者之言。
拭仙佛之心,隨輕舟而逝,問蒼桑於何窮,望超脫於何盡。上與青雲共舞,下與黃泉同歌,超乎天地之外,忘乎宇宙之內。舉樽而飲,棄樽而歌。風雷為樂,雲雨為舞。奪天之所賜,佔地之所予,着青雲而逍遙,樂於無窮,所謂幸哉?
古琴台(琴台閑筆)
相伴月湖,相依黃鶴,臨山靠水,有琴台座落其間,別是一般光景。
琴台已無琴,卻相傳曾有好琴。琴以宇為弦,化宙作身,合陰陽以為質。
黃帝奏而開民之智,大禹彈而絕江之流。文王學富五車,添其文弦;武王功蓋千秋,增其武弦。琴歷經神人之手,聖人之指,傳於天地之間。
果是好琴!
其韻讓孫子聞之三日忘食,莊子聽之終載不仕;孟子聞之知義,韓非聽之識法;愚者聞而智,惡者視而善;病者感而愈,殘者品而堅。
如此好琴!掌琴者誰?曰:聖手伯牙。
果是聖手!化山而為音,變河而為韻,作天地以為曲。聞其音,縱岡急雨驟,亦有龍宮仙女共舞;逢雲開霧散,尚得免殿嫦娥齊歌。韻傳天地,禽為之止飛,獸因之忘步,萬物陶然乎忘其所為。仁人志士,陶醉其中,望山思水,各不相同。
幽然兮如深山,奔騰兮若江河。
於期聞幽幽而知山,聽浩浩而識河。意匯于山河之中,神疑於天地之間!伴奏琴者游於無窮,果的識其心之所想,知其意之所願!
好一句“願為知音!”
於是日日於此,日日如此。奏琴聽音,無語而神交,無言而意往。
流水光陰,年華易逝,神龜騰蛇,終歸塵土。
上天造就了相識,卻難成就相知;上天成就了相知,終難造就相隨。
也許上天妒忌,摯者易分;抑或物極必反,滿月當虧。
三曲終罷,卻不見聽琴之人;一問方知,已然作赴泉之客。喊天呼地,淚垂長空,可惜學琴於天台,作曲於蓬萊,韻成山河之險,音至天地之邊。眾生傾聽,縱知個“好”字,又怎的知心之所想,意之所致。
空環四顧。
琴台依舊,琴依舊;琴韻依舊,曲依舊;彈者依舊,聽者去。怎一人物是人非,空去留?!可惜知音已逝,昨朝已去。留琴何用,存韻為誰?!可嘆天籟之音,山中無人知,舉世無人明,不若碎卻!
那是致力的一擲!
讓有琴之台無琴,無情之台有情。這情讓山為之震撼,讓水為之奔騰,讓時光為之逆轉,讓萬物為之變換!
弦斷了,心弦在;琴碎了,韻尤存。
那續弦之音,連琴之韻又是怎樣的一種哀痛,一種傷感?!
歲月悠悠,時光千載。
琴台依舊,是色依舊。只是少了那能奏出山河之曲者,聽韻而識山河人。
縱然萬里尋夢難,唯願珍惜眼前人,可嘆琴台游者,嘆琴者眾,嘆情者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