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薔薇枝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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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薔薇枝頭》

  時間先安頓我們,繼而又迷惑我們。我們以為自己是在慢慢成熟,而其實我們只是安然無恙而已。我們以為自己很有擔當,其實我們十分懦弱。我們所謂的務實,充其量不過是逃避現實,絕非直面以對。

  ——題記

  那日於停電后的黃暮畫完人偶,夜晚打着手電筒為畫的系列寫藝術字題目。寫到最後一個字,中途停下來。一陣無措感。隨即第一次想到曾經在某地戲台上看的京劇或川劇,因為有些年代,而我對這些又不感興趣,記不起地點和表演的大概內容,但如今場景卻歷歷在目。很有紅樓夢的風韻,是漂浮着白雪的。人群極多。都穿着新的,舊的,深淺不一的羽絨服。擠得人喘不過氣。但氛圍卻融洽。似乎一心去聽大戲台上的故事。顧不得周遭環境多麼惡劣。孩子也好奇地盯着戲台上打扮奇怪的大人。時而聽到買冰糖葫蘆的叫賣聲,小腦袋東張西望,嚷嚷着要吃冰糖葫蘆。自然,在雜談碎語中不易知道牙牙學語的小孩子的意圖。

  那是第一次,出現這樣帶着舊日時光味道,畫質清晰的一段記憶。或只是一廂情願的構想。

  人總是喜歡美化過去。無論人物。不用狡辯,以為自己技高一籌,高人一等。並非所謂失去之後才明白。而是一種習慣,一種劣性。

  過往純粹為懷念——或許有更美的說法。我懷念什麼,沒有答案。因為過往是非各自佔據一般,我不知道該以何姿態與它交鋒,纏綿。

  也許是因為這一點,我盡量避免將過往真實一一還原。文字如此,是死物。你不可能對它有多少柔情。也不可能赤裸對待。事後只會想去美化,去幻想,去錦上添花。

  所以文字大多意義不明,註釋生硬,牽強。

  文字和人一樣,需要精緻皮相,才能博人眼球。才能供人擺壇祭祀。事實上無論如何換位思慮,你不可能和文字的主人得到相同的訊息。文字是迷宮。走不出去的。艱難的。尋求肥沃土壤的。薔薇科的種子。

  在這個小小的空間內做任何事哪怕是舉手投足也會感到急促,畏縮。

  鏡框和鏡片的事情使我頓悟許多。我的鏡框和鏡片有一些磨損,鏡框需要換成全板膠,鏡片需要換新。我換鏡框的事情馬上被駁斥了下來:“你還小,鏡框有一點磨損又不礙事……”或許由於害怕我心生芥蒂,事後美言幾句,譬如“不要看兩三百元少,積少成多……”。其實我倒是不會有不甘,也許我早知道。換鏡片的時候,他指着那個中檔的鏡片,說還是要這個。我突然明白了什麼,因為我帶着同學到這個店的時候,同學買了糾正近視的高檔鏡片。當時,她詢問我的意見:“你呢,用的哪種鏡片。”其實當時我是不知道的。銷售員很好心地去查,然後自然而然地順水推舟:“就是和你相同這一款。”現在回想起來,他面不改色,好像那就是真的一樣。

  除了投機的同學朋友,非常熟悉的人和在陌路遇見的有緣之人,對於外人我大概是不表露真實狀態的。我拘謹,不主動交流。一副靜雅模樣。也是敏感的。就例如臨走的前一天晚上。我們散步。一人說:“我們去xxx玩吧。”我只是被她的話吸引了,轉過頭去看她。她以為我企圖和他們去,莫名地說了一句:“你肯定是不會去的。”我覺得好笑,第一次相當於對峙地說:“我當然不會去了。”回到家我就提出要告別了。本來很早就已經準備久了,或許是找到了合適的時機。當然若他們以為我好心地不打擾他們共享天倫之樂就另當別論。

  也許太敏感了,曲解人們的意思。那人們的真正意思是什麼呢。當然,只有“人們”知道。心理學是無法洞悉人心的。是片面之詞。

  我總是認為流淚的次數太多,流淚就和面無表情一樣。就如我的外婆,我總是惹得她哭,我又總是面無表情。因為,已經免疫。我知道以後我會後悔,但勉強不來。如果我連在那麼熟的人面前都要做一個溫文爾雅,處處恭維的人,那就和娼妓沒有什麼區別了。

  我生性清冷,又盡量不希望麻煩別人。但也不會對同輩和同類甚至是淺浮的前輩畢恭畢敬,彬彬有禮。我不習慣中國世俗禮儀。這裡也有例子:別人帶來水果給我,我放在桌子上,自己吃了起來。因為,那是別人送給我的。那是我的。我可以不和你分享的。但若你要品嘗,你可以拿。我不說,但聰明的相熟之人都會做。這是無關年齡的。我卻被訓斥一頓。而且一訓斥便是一天。這當然是被淺浮的前輩訓斥的。所以說啊,我大概是不會與他們交流的。他們太死氣沉沉,注重儀錶的端莊宏偉,卻任內空腐爛發臭。

  黎戈對蘇偉貞《紅顏已老》(大陸名《人生自是有情痴》)的“頭髮也沒有剪,一臉仍是茉莉花瓣不明不白的放着香”的章惜說:正是因為我們生性清冷,我們才要彼此取暖,我們要看着對方的眼睛說話,我們要在夜深的枕邊,一個溫暖身體的依偎,熟悉的翻身動作,口腔氣味,我們需要哭泣時依傍的肩頭,因為人是頂頂脆弱,是需要交流的動物。

  我當然也有偶遇能夠說上話的前輩,都是陌生的人,多半在長途候車廳。因為萍水相逢,所以能不予保留。我們的生活並不是寫小說,沒有那麼多神出鬼沒的人而他們身後又是幕後推手。總是討論一些高於我年齡的內容吧。大多都會在登車的時候補充一句,你以後還是可以和閱歷豐富一點的平常人說話的。

  嗯。平常人。並不是那些為了雜碎禮儀為了體面的謀生者。

  是生活者啊。是能夠感到他切實活着,並有力氣地活着的生活者。你能夠感受他的脈搏,他的心跳。他身體上屬於生命的體味。而非謀生的味道,而非任何一種香水的味道。他恣意地開放。只享受雨水,陽光。而不是人工賦予的一切。他才是生命。

  我在燥熱的橋下看到的,不知是不是薔薇。她殷紅。鮮艷。熾熱陽光把她點燃,燃燒。也許並不是薔薇。只是她瘦小的時候很美。大一點了,就不顯風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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