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玉溪的日子
汪 海
那年,我不小了,十八歲。那年,我去了玉溪。
去玉溪,是緣於我大哥在那裡當兵。
那年,是臘月的,快過年了。
盤江邊,那個叫落榮的山村,經過了冬天的寒冷,河邊的楊柳,緊緊的便是吐了新綠;山上的野花,也趁了早春的氣息,也露出了紫的、紅的、或黃的花蕾;山野的鳥兒也叫了,或高唱,呀低鳴……遠遠的,有肥豬歇斯底里的嘶鳴——要過年了,人們都在籌備着一年難得的那頓年夜飯。
一個星期天的午後,太陽在天空中懶懶的,飄飄洒洒的墜落些陽光,鋪射在雨後的露珠上。
臘月,也是初春,我脫去了厚厚的棉衣,把往年穿的那些個單薄的衣物往身上套了,邁着懶懶的步履,時不時的從兜里掏出一兩個鞭炮,用隨手拿着的青香點了,一路走着,一路的炸了,往鎮上去。
農村的集市,特別是在臘月頭裡,人便是多了起來。有趕馬的,有背背簍的,有的捉了一兩隻還在下蛋的母雞,或笑着、或談論着,潮水般的往鎮上涌去。我是個說不大也不大,說不小也不小的農村娃,趕集也不買什麼,也不賣什麼,只顧放了那鞭炮,往集上去,也只是去趁了那集市的熱鬧。
進得集市來,人便是多了,摩肩接踵的,那討價還價的聲音,那親戚朋友見了面的寒暄聲,還有那街頭玩雜耍的,鑼鼓是緊一陣慢一陣的敲了。在集西的一棵大黃桷樹下,人們便是把那牛和馬找一木樁處系了,用手比劃着,做起交易來。
我在集市裡用眼在這裡瞅瞅,那裡瞅瞅。“嘿——”猛然間,我的肩被人拍了一下。“呵呵,我找你半天了,你在這裡。”
拍我肩的是鎮里的郵遞員小賀,雖然他比我大,人們都叫他小賀,我也叫他小賀。
“這裡有你的一封信,還有一張匯款單。”小賀說。
我接過匯款單和信。匯款單是外地一家報社寄來的稿費,信是我大歌從部隊寄來的。
我撕開信,就感覺到大哥就站在我的面關。大哥在信中說,快過年了,你一個人在家怪冷清的,到玉溪來吧,到玉溪來我們兩哥弟在一起過年。
大哥要我到玉溪去!我在那裡怔怔地站着。玉溪是個什麼地方?大哥只在往往的信中說,比我們的集市大,比我現在居住的城市還大。
玉溪在山那邊,比我們的集市大,這便是富有了極強的誘惑。對於我這個一直生活在大山裡的人來說。
離過年還有兩天的時間,我從鎮里上了去縣城裡的客車。天黑進了城。在縣城裡,我依照大哥的囑咐,去了一個叫軍分區的地方,在那個大哥的戰友家裡住了。次日天茫茫亮,大哥的戰友便把我送上了西去雲南的客車。
從興義往雲南的昆明,止於600多里地。那時的公路,凹凸不平,客車在路上顛簸着,我在客車裡昏昏的睡,到了么?沒有到。車上的人嘰嘰喳喳的叫。有人打開了車的窗戶,看着窗外的風景吸着煙,有人在車裡沉睡,鼾聲如雷,此起彼伏。
大概在車裡顛簸了五六個小時的光景,我到了昆明,在昆明,我又轉車,直往玉溪。
在玉溪,我顧不了看那城市繁華的街景,便問了路,奔大哥的營區而去。
在那個叫做東風水庫的地方,我在整齊的軍營里,見到了大哥。
“大哥”,我喊了一聲,眼淚便忍不住要流了出來。大哥見了我,從營區里跑過來,撫摸着我的腦袋,只說了一聲“來了啊”,便用手揪我的臉蛋,把我的臉蛋揪得生生的疼。
在大哥的安排下,我住進了部隊的招待所。雖然一天時間的客車顛簸,因人年輕,便也不覺得疲憊。只是從山裡來,一切都是那麼新奇,那麼讓人看不夠。我依在我那個房間的窗戶上,雙手託了臉,張望着窗外的新世界。整齊的軍營、營房、哨兵、綠樹,尤其是那激蕩人心的軍號聲,勾了魂的,讓我痴痴的。
隨着軍號響處,便有那“轟隆”之聲傳來,鏗鏘有力的步伐,“一、二、三、四”的吶喊,震憾我的耳鼓,整齊劃一的隊伍向我走來,向我走來,近了,近了,更近了……遠處的山,靜立着,那吶喊聲,在山間回蕩,在玉溪的上空回蕩。
“這邊是澄江,那邊是通海……”在撫仙湖畔,我和大哥佇立在一艘魚船上。
魚船在湖中搖弋着,那嘩嘩的水聲,在船漿的撫動下,一種輕音樂的律動沸騰着我的心際。我手搭涼蓬和大哥佇立於魚船一隅,感受着大自然賦予的浩瀚和深邃。
“撫仙湖是中國的第二大深水湖……”划船的師傅自顧地說了去。他說你別看了這撫仙湖,傳說地下還有古城呢。他說撫仙湖一湖二縣一市,有通海、澄江兩縣,還有玉溪市。
船家慢悠地說著,“最奇在界魚石呢,”雖然這裡星月湖和撫仙湖兩湖相通,但是到了界魚石這裡,兩湖的魚兒游到這裡,便不游到另外的湖裡去了,又各自游到各自的湖裡……
大抵在黃昏的時候,我們移船泊岸,登上撫仙湖中心的孤山。孤山不孤,我便感覺風從耳邊掠過,嗖嗖的響,吹亂了我的頭髮。
登上孤山之巔,便能感受到撫仙湖的波瀾壯闊。那是我十八歲,沒有妻,但是在孤山之頂,我也能讀懂“清晨,我和妻,站在浩淼的海邊,看腳下,白浪翻卷,簇擁着,一座座會跳動的山”的意境。
侯在落日餘暉的時候,便有那火紅的陽光拋灑在湖面的浪波上,粼粼的,折射出迷人的光環。
漁舟晚唱,有那漁家,在那殘陽如血的景緻中,拋下那魚網,暢想着收穫的喜悅。
在玉溪的日子,我是待了半月有餘,其間,大哥帶我到聶耳公園,到通海的秀山,去感受紅塔的傳奇。
玉溪是滇之腹,境內的撫仙湖,就更是滇之魂。在我還很小的時候,我那一字父親告訴我:一個好地方,有山,亦應有水。有水,沒有山,便沒有起伏;有山,沒有水,便失去了靈動。水便是山之眼,亦是山之魂。父親懂陰陽,更會風水。他說的雖然有些迷信。但是水是山之眼,山之魂,這一說法那是說到了人們的心裡去。
大哥行伍,一九七六年,也就是他十八歲那年,他穿上軍裝,走出大山,來到玉溪,之後恰逢中國對越自衛反擊戰,他到老山,到者陰山,用軍人的榮譽,捍衛着祖國的尊嚴。
那年我到玉溪,大哥已是在這裡從軍了十二年,對玉溪的一草一木,亦是有了深厚的感情。
我在玉溪,猶如在大哥的家。大哥閑暇的時候,我便在他的帶領下,漫步在玉溪的集市,用一個山裡娃的眼光,去感受城市的喧鬧和繁華。大哥顧及不了的時候,我一個人就去東風水庫,看那裡如黛的山,看鳶飛燕舞,欣賞魚躍湖面,偶爾也步入村莊,用了那雲南人話音的腔調,和同齡的孩兒嬉戲。或放鞭炮,或河裡捉魚,自顧地玩着。
事隔五年,我也從戎,退伍回鄉,到我現在工作的單位從事着傳媒工作。工作的第一年,我又去了玉溪,往昔的街市,已是變了樣:一九九四年,我在玉溪地區電視台同仁的帶領下,到一個叫做白澤的區去採訪,讓我驚詫不已。一九九四年,我居住的這個城市的財政收入還不足一個億,然而白澤一個區,就鄉鎮企業繳的利稅就是十二個億。
玉溪的變化,是大的了。紅塔集團的崛起,讓她成為世界煙草行業的霸主之一。
二00三年,時隔十年,我又去了玉溪。一進玉溪,我便是迷了路。摩肩接踵的高樓,50多米寬的街道,敞直了去。如今又是即將十年過去,不知玉溪又是變了什麼模樣,我懷念玉溪,懷念在玉溪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