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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華是封無效信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小景

  飄蕩多年以後,忽然想尋到年少時的舊址,把日夜蔓延的心事寫成一紙信箋,孤單地郵回青春。

  多麼率真而又充滿臆想的念頭,耽擱了十幾年才意欲一抒別情。或者人活着必得錙銖必較於衣食的飽暖,輾轉周旋於錯綜複雜的人事,還需有餘力劈開感情上的團團亂麻,所以,每個成長着的人都該被辜負過的人事原諒,我們不過是把最重要的記憶鎖在當時而已,我們不會因為事過境遷而留下一樁無人認領的野史。

  當理想僅限於腦顱內繁殖和分裂,自己都羞於承認時,我們早已一層層地蛻去青春的體殼,生出飽經生活千摧百殘猶能周全活個體面的圓滑世故。在一輪又一輪人事交鋒中落敗后,我們已不會再耗費精力去完成青春時繁華如夢般的理想,那是年輕的生命給我們的遺囑,只需繼承從不管如何開拓。

  可是某個不經意的時候,一片風景,一段電影,一個電話,或者一首歌,所有的畫面和聲音都指向不明,似是似非的情景,卻能在一瞬間擊塌你用堅強築起的遺忘之圍,舊時光來得這般直觀和突然,你會無所適從地感到陌生,一時間只來得及灑下悲傷回不去繾綣。

  然而生命的流失並不會通過記憶之路返回,使人能夠負荷前行的,是一年又一年跨境而來的慾望,一日又一日淡去的才是青春。我們再也不能使生命像年輕時一樣豐滿和激蕩了,那些久別的人和物成了遺不失的心事,揮不退的幽怨。為了尋回最純粹的自己,我們必須不斷地碰壁,才能像今天執金披銳,即使在無人俯察的一隅,亦以言辭武裝到牙齒。

  那麼,所有的回溯權當一個引子,為了使這段回憶水落石出,我們是不是該把此去山水無緣的記憶倒空,還給青春最真實的面目?

  雨木君,你會是我必須寫滿的一頁回憶。年少的心深切地愛着你,不分日夜和距離。教室外的走廊上,我無聲地設伏,時常用上下課間的十分鐘等待一次被你眼神捕捉。我貫於裝出用眼神和走廊外的天空對接,內心卻在焦急地等待被發現之野;兩年裡,一次一次地等待着,你會用一聲“你好”打破那片寧靜,然後遞來一支少女纖細柔軟的手,捂住我的手去尋戀愛該有的溫暖。有時候,我在自己的教室獃獃地坐,用一堂課上一半的時間靜靜想你,隔着一間教室,如同隔着無數個流浪的光年,我知道你在,卻永遠也去不到你在的時空。直到畢業,我無法再關注你,那一刻有過失去重心的感覺,似乎世界已死,我永遠無法靠自己活着。

  時光驅動着我們不斷地向前奔跑,當你無力為繼,記憶會將前塵舊事碾壓成一團團看不清面目的五官,或許我早已不該被你記住。偏偏又在去年遇見了你。不管是有意無意,我無法把你當成一段歷史來攫取我的滄桑,我又一次靠近你時帶着些從容不迫。我已經能夠輕易地在區分對待不同的人的表情上隨意地切換冷漠和熱情。

  於是,在市井聲囂天的街坊,那間亂遭遭堆積着等待售賣的雜物的鋪子里,十多年前徘徊數次亦不敢靠近的你的家,我沉着冷對地完成了一次見面的鋪墊-我對你媽說是你的同學,尋你敘舊。你下樓時我屏息了大約五秒,心跳有些不自然,彷彿是在去參加已死多年我們葬禮的路上。

  直到你俏生生地在我眼前站定,眼裡卻滿是不明所以的茫然。大約是多少個世紀以前我來過你的心裡,然後多少個世紀都處在兵荒馬亂,你分辨不了哪一片塵埃才是我本來該有的面目。

  我故作從容說:“我是971班的。”

  你“哦”地一聲,然後淡淡地說記不起來了。我拚命地在腦中挖掘舊事,想引出某些共同的回憶,卻發現沒有任何已經形成的記憶中有我們。只得恨恨加了句:“隔壁班的”,那一刻我羞到恨不得置自己於死。時隔多年,我悲哀地發現,任我如何把十五年的種種經歷焚燼來獻祭青春,復活的不過是多了十五年滄桑的你我。

  你的黑色披肩長發已經修短,顯得淑女而精幹,似乎是為了在辦公室生存,還是決然地與少女時代劃分?我不得而知。我的心有些空蕩蕩,像是在時光長廊中失去自我,永遠看不到追逐過的夢。那夢,是你厚而性感的唇自然抿出的那抹驚艷三生的弧度;那夢,是沒被歲月的刀斧削去的少女臉龐的嬌柔;那夢,是可以沿着你那雙黑色眼睛抵達我所有幻想過的國度。目視你,如今,再沒有什麼可以讓我攀緩而上的夢想了,我可以在路過青春時拾起那些風箏般斷了線的往事,這一世,卻再也沒有可以像年少時一樣簡單地放飛心事的天空。

  生在最好又是最壞的世代,我無法抱怨世界,把我們的青春,朋友,戀人,和心上有過的那種美好感覺漸變陌生,我只是單純地痛恨讓我們心生不快的變化。如果真的有回去的時光機,我只想對所有的人和物說一聲,我愛你們,愛沒有被時光分割的一切。不會有的,當你為失去所痛時,未來會讓把你拉到更痛之所,這就是真實。沒有更好或更壞了,當我們都不知道如何避免尷尬地相處時,你有朋友來訪,你抱歉地轉身回了樓上待客。

  過一天就是舊曆的新年了,恍惚間聽到遠處的鞭炮聲,為了迎新辭舊。我已把斷裂的記憶用新生的亂麻串好,儘管還有疏漏,此心亦無業障,我必須回家了。人生的日曆必須這樣一頁頁撕去片面的記憶,我們興之所致留戀過當時,不需拷問出懵懂里的真相。只問此生,你悔不悔當初?

  其實,你無法在後悔和不後悔之間做一個選擇。你會經常喟嘆:我們無法活在別人心裡。他們的心中,也會有這樣無端浮想的時候。我們都是認舊的生物,那種存在過的感覺,即是最美好的回憶,無物可替。

  在虛榮和浮華遍野的今天,也許你無法悠閑地坐下來以飲一杯茶的時間讀完我的信,我心無惆悵。青春作證,我真心地愛過你,當你無法保有對別人的回憶,在另一個人的心裡,永存着你的美好。

  漂泊多久都無法回去了,年華已經拆閱,青春是封無效信。

  不管你讀沒讀完,仰面又走過雲和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