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想約寒峰一同游航山,至寒峰家,他剛一人獨游而從山下,見我遊興濃,與我再游。
於東南隅拾級而上,夾道松林擁簇,綠蔭如蓋。要不是道邊冷不防伸出雜樹枝牽住衣裳,及不為人留意履下的蓑草。滿山的青翠,你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季節已在冬了。
道邊有幾枝山茶冷清。茶花為白色,初看極為平常,枝條亂生,體態庸腫,無疏密之分。細看其花瓣細膩冰雪,頗為清奇。可惜未聞花香,問寒峰聞到沒有,寒峰說也沒有聞到。但在這無花的山上,還是可大快人眼的。世人只知江南冬天有梅花開,不知也有山茶在山中鬧。大概是梅花有觀賞的價值,而山茶卻難登大雅。不過,山茶油卻為油中上品。那些城中人常託人到鄉下購買。原因是山茶自落果后,便接踵開花,受四季雨露。加之山茶生長於深山野嶺之中。自然開花結果,不需農人過問,不施農藥。故其油清香怡人,無它異味,全出自然,可進補。
石級匍匐到山上,遇路的岐口。一條可攀上篩子峰,乃為石級。一條走向山崗,為泥徑。棄石級就泥徑,穿幽曲不到數十米,豁然開朗。山崗如牛背伏着,走向遠方。一般登航山的人,不就山崗而攀篩子峰,篩子峰為航山最高峰。大概一般的登山者有登上最高者為已快,以“一攬眾山小”為已榮的心理。後來興盡了,到了山底,如遇有人問,山中有什麼,他竟頓然話塞。寒峰不屑於這種游山者,更不屑於如此登航山者,以為登航山不需至篩子峰,徘徊于山崗之間,便可得航山之精妙。航山最佳處不在篩子峰,而在山崗。
山崗多礫石,土瘦,四面受風,無樹,蓑草漫于山背,有蒼茫茫之感受。四顧無礙,西可極目千里,山下有良田萬頃,農舍隱約灑落其中,冥冥之中乃知宇宙之大,我之如蟻。東可眺仙霞山脈,連綿於雲海之中,變幻處江郎山綽約多姿。北俯清溪于山腳,一線流水,玉貫東西。兩三處寒林,漠漠煙如織。東仰篩子峰,疏林錯落有致。進而有寒鳥飛出,啼出山中之空寂。
寒峰兄說在崗上看篩子峰其狀雄偉,極有氣度。我爬了好多次,也沒有發覺,經他一指點,果真。大概是篩子峰樹少。故露出了山之原始的體魄原因吧!
崗下有谷,谷中樹林豐密,宛如仲夏。谷中有小澗,澗水淙冷。谷中只有楓樹,此時把葉子落的光光,要是在秋天,定然紅紅地鶴立於雜樹之上,其蕭灑之狀,大可健人心脾,觀之可令俗世之眼含羞,可為洒脫之士洗塵。
寒峰兄問我,航山與他山有什麼不同處?我說航山在遠處看與其它的江南之山沒有什什麼兩樣,小家碧玉,爬到半山腰還是如此感覺。可是到山崗上,方覺其渾厚有加,有王者之風,是他山沒有的。不等語畢,寒峰鼓掌稱極是,說:“沒想到籬園弟有如此之感,我還認為只有我才這樣認為”。言畢,大笑于山崗。餘音久久不絕。
崗的脈理一分為三,一脈向西走,一脈向東南走,中部有一脈為小崗走入山谷。小崗上有幾棵寒林頗為悅目。有友曾說,崗的盡頭舊有一庵,名日“寂照庵”。崗的盡頭確有一平地。我與寒峰想尋找舊跡,始終沒有找到一瓦一礫。我懷疑該友是瞎說。此地面臨空,無依無靠,在此建庵是不宜的,可惜此友沒來,不然我定要拆穿他這個美麗的謊言。如此戲言,我們便如此信以為真,這倒沒有什麼,而世間為一戲言誤終身者卻不少,倒讓感到心酸。但如果在這裡建個亭卻是最佳的。春可懷芳草于山崗;夏可聽松濤于山谷;秋可依紅楓於亭前;冬可以俯清溪于山谷。樂哉大自然,世間一切名利,在此都如同浮雲漂過頭頂。
徘徊於天際之間,留連於林中;抒懷於峰前;疏狂於草上。我與寒峰狂言,知航山神韻者唯我們兩人而已,他輩安能窺得其中奧妙!奈何我等乃山野村夫,不能將其名於天下,如名於世,航山必被好事者修飾一翻。到時那時的航山便不是現在的航山的了。語畢,我倆默然無聲。
要不是天慚晚,我們還不想下山,寒峰的家就在山下,寒峰者,奇士也。僻居山下,不為人知,平時以讀書,書法為自娛,通易,極雄辯,寒為航山之“航”同音,“寒峰”者意在“寒峰”也。其志可見一斑。
在寒峰家喝了幾口清茶,少駐,得一聯。聯雖粗糙,卻能略表我心中航山之神貌。就不怕人笑話了,
上聯為“席清溪以眺虎山”。
下聯為“銜仙霞而窺江郎”。
橫聯為“胸懷清湖|”
清湖就是山下的古鎮名。
(1996年作)
『作者:松杉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