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巢家庭是指沒有了愛情卻因某種原因而維持的形式上的婚姻,空巢老人是指子女不在身邊的老年人的孤單與寂寞,那麼空巢女人指的是什麼呢?
我的一個朋友,是一個曾經非常漂亮、溫柔、善良的女人。善解人意已過不惑之期的她,因為病魔的無情折磨而失去了同齡人的風韻與芳容。在我與她聊天的時候,稱她為空巢女人,她自己也承認,並且總是笑着對我說:“你啊,把空巢兩個字用到了我的身上,是最恰如其分的了,以後我不會是你筆下的一個女主角吧?”我說:“很有可能。”
她在三十五歲的時候,患了乳腺癌,切除了左側的乳房。在術后三個月的時候,愛人提出與她離婚。理由是感情不和,實際是因為她做了乳腺切除術。她背着娘家所有的親人與愛人辦理了離婚手續,好說好散,沒打沒鬧。條件是男人凈身出戶,每個月給女兒二百元生活費,那時她的女兒只有十一歲。這個時候,她婚姻的解體,給她的心理帶來了一定的壓力。一是婚姻成了真正的空巢,二是自己已經有些空巢跡象的身體,她擔心若干年後,自己的病會有變化。
離婚半年後,娘家人才知道她的事情。她說,因為自己身體不好,已經讓兄長們操了不少心,所以不想再麻煩他們。這時她的愛人與一個二十五歲的美貌女子走入了婚姻殿堂,據說那個漂亮的新娘是某酒店的一個小姐。
自己帶孩子過了五年後,她的右側乳房又出現了腫塊。她預感到自己的又一次災難來臨了,所以遲遲不願去醫院做檢查。在同事和家人的勸說下,她才去了醫院,檢驗結果是癌細胞擴散,必須切除僅剩的右側的乳房。當醫生把結果告訴她嫂子的時候,嫂子哭着說:“妹妹的命怎麼這麼苦啊!”當她看到嫂子在醫護辦公室含着沒有擦乾的淚水走出來的時候,她就知道了自己將要面臨的是什麼了,她是一個多麼聰明的女人啊!她笑着安慰嫂子說:“嫂子,哭什麼啊,沒事的,我的病自己知道,無非是切除我的右側乳房,我能承受得了。現在沒有人會嫌棄我沒有女人的工具了。”不久她做了第二次手術,切除了右側的乳房。
手術后的化療,使她原有的一頭秀髮脫得精光,本來清秀的臉上多了一些憔悴,病痛與心痛的雙重摺磨使她變得老了許多,唯一讓她感到欣慰的就是女兒的懂事和出類拔萃。
女兒大學畢業后,為了更好的照顧多病的母親,放棄了留在北京的機會,回到了家鄉。用她女兒的話說:“母親婚姻的不幸,身體兩遭劫難,我不能棄母親而去,我會永遠守候在母親的身邊,決不讓母親成為孤獨人。”
她的身體狀況越來越糟,在第二次手術后的第四年,身體又出現了狀況住進了醫院。檢驗結果是癌細胞深度擴散,子宮裡已經長滿了癌症的病變,必須做子宮切除手術。面對醫生的話語,她鎮定自若地說:“做吧,只要能多活幾天,看到女兒出嫁,我願意接受任何痛苦的治療。只要病不要我的命,我會堅持到最後的,我珍惜和女兒在一起的分分秒秒。”
在做子宮摘除術的前一天晚上,我去醫院看了她。她的精神狀態是不錯的,但我知道她內心深處的那種痛。我提前來看她,當時真的是怕她下不來手術台。我為她削了一個蘋果,她邊吃邊說:“現在啊,最流行語言就是空巢兩個字了,可什麼才是真正的空巢呢?我現在是體會到了。離婚十一年了,我一直也沒有想再找的想法,自己沒有了女人應該有的必須有的東西,還有什麼資格再找對象。十年了,性生活上我是個空巢女人,說句不怕你笑話的話吧,我的兩個乳房雖然切除了,但正常的生理反映還是有的,可是有反映又有什麼用呢?只能是在想的時候做點其他的事情,也就過去了。明天再把子宮切除了,我就是一個名副其實的空巢女人了。無論是在我沒有經營好的婚姻上、還是女人特有的生理上和那一直流着血的隱隱做痛的心理上,我都是空巢,空了,真的空了,唯一沒空的就是等待女兒穿上嫁衣。我希望自己能順利的走下手術台,再給我二年時間,女兒就可以有依靠了。”說到這裡,她消瘦的面頰上流淌出兩行晶瑩的淚珠。此時的我,卻不知道用什麼語言來安慰她,只是緊握住她那已經沒有了柔軟感的冰涼的手,說了句:“你會挺過來的,明天早晨我過來,會和你的親人們一起等你平安出來的。”手術很成功,這一年她四十四歲。四十四歲的女人,失去了女人所有的能夠吸引男人的器官,在生理上她是一個空巢女人,但她的心不空,女兒是她的希望和未來。
子宮切除后不久,她女兒的父親因為後找的這個妻子與一個有錢的男人走了而撞了火車,死於非命,扔下了一個十歲的男孩。她為這個曾經深深傷害過她的男人處理了後事,之後她又說服了女兒,把這個男孩接了回來,視如己出,和她們在一起生活。去年,她的女兒結婚了,女婿和女兒一樣是一個大學的講師,一家四口人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幸福的日子並不長久,病魔無情的侵蝕着她已經弱不經風的身體,病魔在這個星期一把這個剛強的空巢女人帶到了西方的極樂世界。星期日我去醫院看望她的時候,她家的所有親屬都在,因為醫院下了病危通知書。那時的她只能看着前來探視的人微笑着輕輕的點點頭,已經沒有說話的力氣了。我安慰她女兒說:“你不要哭了,她病了這些年,走了也是享福了。現在你要挺起來,一切事情還需要你去辦的。”她的女兒說:“阿姨,您是我媽最好的朋友,有些事情我想不通。您知道我媽對我說了些什麼嗎?我媽讓我夫妻好好待弟弟,要把自己的骨灰與我爸合葬在一起。照顧好弟弟我可以做到,但與我爸合葬我真的想不通,我恨我爸,但我舅他們都說按我媽說的辦。”“好一個痴情的女人、好一個善良的女人、好一個堅強的女人。按你媽說的辦吧,別違背了她的最後要求,讓她滿意的上路吧!”我含着淚對她的女兒說。
在送她上路的早晨,看着她躺在告別廳的鮮花叢中,還是那樣的從容。當她化做一縷飛煙的時候,變成了天上的朵朵白雲。此時我想起了她曾經對我說過的一句話:“你知道我為什麼叫雲嗎?這名字不是父母起的,是我自己後來改的,因為我喜歡天上的白雲,自由自在,瀟瀟洒灑。”此刻的她真的變成自由的白雲了。
好一個自由自在的雲,好一個少有的痴情女子,好一個歷經磨難的空巢女人,最後的歸宿是與拋棄了自己十二年的男人合葬在了一起。從此,她不再是空巢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