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媽家那扇臨街的北窗

　　爸媽家那扇臨街的北窗

　　爸媽原來居住的單元樓後面就是一條小街，臨街有一扇北窗，站在屋裡透過北窗就能看見小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

　　爸媽的舊居曾經非常的熱鬧。那是在80年代，我們姊妹幾個先後結婚生子。那時產假很短，轉眼間我們就陷入又要上班又要帶孩子的困難境地。特別是我在外地工作並成了家，別說沒時間帶孩子，就是有時間帶孩子也不會帶啊。爸媽為了幫我們度過難關，幫我們帶起了孩子。最多的時候有三個孫輩同時在爸媽家裡，家裡就像是幼兒園，好不熱鬧。孩子們在我爸媽的呵護下，快樂的生活着。他們有時候說說笑笑，有時候打打鬧鬧大哭小叫，可不管他們有多煩人，我爸媽都不厭煩。他們的到來給我爸媽帶來了無盡的歡樂，家裡永遠充滿了歡笑。

　　我們時常會去爸媽家看看孩子，每當我們離開爸媽家，走到小街時，總還要情不自禁的朝家裡的那扇北窗望去。爸媽從來沒讓我們失望過，有時候是爸爸有時候是媽媽，抱着我們的孩子，握着孩子的臂膀在北窗前搖晃着，無聲的在和我們說著再見。那時候的北窗傳遞出暖暖的親情。也使我們體會了什麼叫可憐天下父母心。

　　孩子們要上幼兒園了，他們就像一個個長滿了羽毛的鳥兒，相續離開了那個簡陋又溫暖的“巢”。雖然我們也經常去爸媽家，但由於工作的關係，畢竟不會天天去了。我在外地更是不可能常回家看看了，爸媽的家和那時相比也漸漸地冷清了。那時候，每當我們帶着孩子到爸媽那裡，一敲開門，孩子就撲向爸媽的懷裡，嘴裡甜甜的叫着“爺爺，奶奶”，爸媽的臉上綻滿了笑容。當我們離開時，爸媽又總是叮囑：“你們忙，沒事就不要來了”，可他們的眼神卻在告訴我們，他們是多麼希望我們天天來看他們啊！當我們走到樓後面的小街時，那扇臨街的北窗，總透映出爸媽緩緩晃動的臂影。那時候的北窗傳遞出的既有舐犢深情，又夾雜着一絲淡淡的凄楚和無奈，可惜我們當時並沒能全部讀懂。

　　我算不得孝子，可幾十年來，我們一家三口幾乎每年都從外地回南京過年。那時候，我過年的心情就像是坐過山車一樣，未到家時心頭充滿了的期盼，到家后的頭幾天心裡充滿了親情和喜悅，到了後面幾天，一想到又要走了，心就像被一根線吊起似的，說不出的難受。這種時候爸媽是怎麼想的，他們從來沒有和我說過。可媽媽心不在焉的眼神，分明是在用一顆母親的心詮釋着什麼是“兒行千里母擔憂”；飯桌上一天比一天豐富的菜肴在告訴我，爸媽在用他們的方式為我們送行。

　　終於要走了，我抱着孩子，妻子拉着行李箱，沿着小街一步步離開爸媽而去。孩子的小手倚在我的肩頭用力的朝北窗搖晃着，我知道爸媽此時肯定就站在北窗前，但我強忍着不把頭扭過去，大步朝前走，只想快點離開北窗的視距。

　　記得80年代有一年的臘月，雪下得好大。我們乘長途汽車回南京過年，車子在積雪的路上爬行了十幾個小時。正常情況下應該下午三點到南京的，可是那天到南京時已近晚上12點了。那時候又沒有手機，在車裡又冷又餓，我們都可以忍着。可心裡的那份焦急真不是人受的，最放心不下的是爸媽此刻不知道要急成什麼樣子了。當我們拖着行李，疲憊的轉過街角，面對那條熟悉的小街時，遠遠的就看見整個居民樓幾乎都熄燈了，只有爸媽家的北窗透射出溫暖的燈光。面對滿天的大雪，面對溫暖的北窗，我的眼睛一下子就模糊了，“家！爸媽！我們回來過年了！”那一刻，北窗是那麼的溫馨，在窗子裡面有慈祥的爸媽，有熱了一遍又一遍的飯菜，有濃濃的親情。

　　八年前的一個冬天，爸爸永遠的離開了我們，北窗里再也沒有了爸爸揮動臂膀的身影。為了照顧媽媽也為了換個環境，我們把老屋賣了，換了一套靠近我大哥家的房子。怎麼那麼巧，那也是一棟北面臨街的樓，媽媽的新居依然有一扇臨街的北窗。

　　現在，平時屋裡只有媽媽一個人了，孤獨的媽媽只要不出門，大部分時間就坐在北窗前，看看報紙，看看小街上來往的行人，當然也在等着出現我們的身影。

　　今年春節，在媽媽家裡，我久久的站在北窗前，心頭無比的酸楚。清明又快到了，我又想起了爸媽家的北窗，更想起了爸爸，我在心裡對爸爸說：您放心吧，沒幾年我就退休了，到那時我就會回到媽媽身邊，同媽媽一起坐在北窗前，不再有分離后的期盼，我們只是輕輕鬆鬆的看風景。

　　壬辰年，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