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打出這個題目,心裡忽然湧起一陣愧疚,還夾雜着酸酸的感覺,眼睛里也有了濕濕的東西。為我的父親,為父親的健康,為父親日後的時光,想到這些,我就抑制不住擔憂。父親老了,一旦生死兩隔的時候,我不知該怎麼面對。
前幾天上班時間,母親的電話打過來,我習慣的叫了一聲媽媽。可是那邊說話的人卻是我的父親,平時父親輕易不會打電話給我的,都是母親打給我,我打過去也都是母親接的電話,電話里很少聽到父親的聲音。我突然有一種不詳的預感,難道是母親……?我不敢往下想,只是緊張的、靜靜的聽着父親說話。
等到父親說完我才稍微舒了一口氣,原來是父親這幾天右邊腰部到大腿疼了起來,他懷疑是骨質增生或者是椎間盤突出,他問我和鎮上醫院照片的醫生熟不熟,他想去檢查一下。我問父親是不是特別疼了?父親說是的。我知道父親的脾氣,要不是特別疼他絕不會讓我知道的,更不會給我打電話。那個醫生我確實認識,而且私交也不錯,我要父親馬上來單位大門口來,然後一起去醫院。就是和人家不熟,我也得陪他去一趟,老父病痛,我責無旁貸。
電話里的父親聲音很低很小,我聽得出,他是擔心我拒絕,擔心我沒有時間。父親是要強之人,即使是對他的兒子,他也是這樣的態度,不會輕易的屈尊下架。今天,聽到父親怯怯的聲音,我好一會難過。父親真的是老了,父親,我是你的兒子啊,你的身體健康才是我最大的福氣,你身體有恙我焉有不管之理。你完全可以像小時候那樣對我大聲吩咐,或者大聲呵斥的。小時候,你斥責了我,我還記了恨,那是我少不更事,不會也不能理解你的良苦用心。倘若你現在這樣責怪我,我一定會覺得快樂,也許這些斥責將會是我溫暖的回憶。
我趕緊收拾好桌面,請了假,來到大門口,父親已經站在了門邊等着我。和父親對視了幾秒鐘,我看到了他的目光里流露出來的對我的一種依賴之情。再堅強的人,一旦他老了,弱不禁風了,他也會變得非常柔弱,就像一個小孩子,需要人的撫慰和呵護。我已經好幾天沒見到父親了,他好像又瘦了一些,他那單薄的身子還能禁得起任何傷害嗎?一種疼痛從我心裡攪了一下,又升起來,一直疼到眼眶裡。
小時候,父親就是一座山啊,一座挺拔不屈的山。那時候,父親是萬能的,什麼困難和艱辛都沒有將他擊倒。他挑了那麼多那麼重的擔子,脊背卻沒有彎曲過。但是今天,我的父親,脊背再沒有以往的挺拔,病痛的折磨,將他的脊背一下子折彎了。人老了,再怎樣要強,也阻擋不住疾病的侵襲。開始,我的父親一定是咬着牙關抗着,無奈沒有了年輕和壯年時的體質,他不得不頹然的放棄抗拒,將病情告知於我。不到迫不得已,他不會讓我為他擔心和奔忙的。
單位離鎮上醫院不遠,今天是集日,街上行人絡繹不絕。我和父親在人海里穿行,來到醫院檢驗科找到那個熟醫生,父親簡要說明了癥狀,醫生說多半是椎間盤突出,要掃描才行,光照片無用。鄉鎮醫院沒有那種儀器設備,我們必須要到縣醫院才可以。看到父親疼得皺眉的樣子,我不敢耽擱,火急火燎的帶着他來到縣人民醫院檢查,結果還真是椎間盤突出症,現在確診了我心裡也踏實了。這種病只要注意休息和調養,沒有大礙。
當我們攜帶着藥品回家時,母親正在道口焦急的張望着,母親說她每隔一會就會在道口望望,不知道你們什麼時候回來。我將葯交到母親手裡,吩咐她先回去熬着,我還陪父親走一會。我挽着父親的手,行走在家鄉的小路上,就像他挽着當年那個年幼時的我一樣。
夕陽燦爛無限,父親臉上一片淡然,就像一泓寧靜的老泉口,水流着,卻沒有聲響。在這片寧靜的地方,我讀出了幸福、自豪和滿足。父母給予了我們生命,他們想得到的回報卻是如此簡單,只要我們能夠陪陪他們,就是他們莫大的快樂。我不知道我陪伴父親的時間還有多長,還能陪伴他到哪裡,我似乎已經看到了那個遙遠地方的邊界,跳躍到那個邊界,父親就是一縷魂魄了。父母正在老去,我不知道哪一天他們中的誰會先離我而去,我得盡量的多陪他們一會,以免他們離開人世時能減輕我的歉疚。
我留下的文字也不少了,可專門為父親寫下的文字恐怕也就是3000來字,很多時候父親只出現在我寫給母親的文字里,因為父愛都是在母愛的背後支撐着,寫母親自然就帶出了父親。今天我再一次專門為父親寫下一篇短文,為的就是留下一些記憶,某一天當我翻開這些記憶時,我會想起什麼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