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我像往常一樣地看着夕陽憂傷而美麗的面容,斑斕的光影包裹着眼前的半山桃紅,絢麗如霓霞。那是她每一次離開的方向。荷笠斜陽,青山遠歸,她的離開就是一轉眼。
多日未見,她還是我記憶中的樣子,清水出芙蓉。我沒讀過許多書,我只會這麼形容。就在剛才,她就在我面前,光華炫目,目光瀲灧,一笑傾天。每次我都是仰望着他,一如既往地語塞。
陽光,沒入草莽。其實,我可以很輕易地追上她,但是,我沒有理由。也許這人間真的只有朦朦朧朧才是真。
別再看了,她已經走了很久了。你呼叫的用戶人已不在服務區。一個聲音在背後說。
我知道。我回答那個叫做獃子的人。
獃子湊到我的面前,認真地盯着我看了一會,不懷好意地說:我看到你眼睛里分泌了大量的氯化鈉溶液。
三月的風吹過來,眼角似乎有點涼,我背過身,很快又抬起頭,說:老毛病又犯了,老君爐的煙火是尋常人能享受的嗎?
其實,我很喜歡獃子,很多時候他很可愛。每天看他吃飽了睡,睡完了再睡,忽然很羨慕他。
哥,你的眼神像你的毛手一樣冰涼,有心事?
我有什麼心事,又沒有高老莊可以想。獃子體重又增加了二十斤,越來越像個有錢人了!
那個叫獃子的,師傅喜歡叫他八戒,沙師弟喜歡喊他二師兄。最近發現他思維非常敏捷,如果多吃魚可以讓人變聰明的話,那麼我肯定他至少偷吃過一對鯨魚。
猴哥,你砸過玉帝剛裝修的房子,這事是真是假。獃子還是一臉的狡黠。
我看着他,沒有說話。
剛剛搞定的那幾個小妖,未必比玉帝家保安更牛叉,每次都要搬救兵……,莫非有什麼企圖?
我看着慢慢變濃的暮色,說,拳怕少壯。你懂得。再說,讓師父擔驚受怕多一秒,我也不忍心。
獃子呵呵地笑,哥,你的心事我不猜,去喝一杯,如何。
披荊斬棘的路上,還有雪山未翻、大河未過、巨龍未殺,不過,這都是明天的事情了。
那是個桃花盛開的月夜,我喝光了一壇酒,倚在門邊睡著了。月醉了,夜醉了,我也醉了。
天亮的時候,獃子突然對我說,猴哥,你昨天晚上說夢話了。我會保密的。
我想踹他一腳,獃子跑遠了,身手還不錯,是當元帥的料。
一日日枯燥的翻轉,也慢慢淡去。看流嵐,聽松風,聞花香,吃齋飯,打怪獸。行走的日子是寂寞的,寂寞的讓我很多年以後想起來都會覺得心冷。四個人,一匹馬,一副擔,在別人的眼睛里,我們是那麼認真,那麼虔誠,留下的卻是無比悲涼的足跡,我曾經問過年輕俊美的師父,一路這麼千山萬水地跋涉過來,為何?他只說了四個字,普渡眾生。
誰來渡我。我在心裡狂喊。
那一天,夏花兀自絢爛着,我去找她是為了收拾一個偷袈裟的狗熊,一路上,我們聊的很開心,她對我說,這猴熟嘴。
誰能說猴兒的愛就必然是兒戲呢,我如何就不能自比鴛鴦。
刻骨的,只有那麼幾個回眸,牢不可破地粘在了記憶里。那些妖,那些怪,本是一個照面就能拿下,我只是想找一個見到你的借口。有時候,我故意尋釁,聽那個白面和尚念你教給他的緊箍咒,若是犯渾,那個和尚也早已一棒打死,我咬着牙,金剛箍一分一分收緊,痛的不是頭,是心。
你雙手合十的指間滑過了千年的時光,在我的嬉笑中,你會不會看到我所有的哀傷?
現在,漫天的雪花正紛紛揚揚地飄落在取經的路上。可是,我仍想停留在那陽光明媚的夢境里。它或者不是夢,是我今生的親見,在那個叫做蛇盤山的地方,你送給我三根救命毫毛,對我說,一路保重。
但是,我終究沒能對她說出“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只因我在她溫暖的目光里忽然膽怯了。但是在那個喝醉的夜裡,我告訴她了,但她會不會知道呢?你是神仙,怎麼會不知道。
因為你是,南海普陀落伽山大慈大悲救苦救難靈感觀世音菩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