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着還有些料峭的春風,出去走走享受陽光,我看到了柳,返回讀書,讀到了柳,“青青河畔草,鬱郁園中柳”,掩卷思謀,不由想起了原來家居的偏僻小火車站,想起了房後邊的大柳樹。是的,這種北方常見的樹種,到處都能看得見,田間地頭,村裡村外,渠岸河邊,凡是人居勞作的地方,就有柳樹的身影。對了,離我們住得不遠的地方,就有一個以柳樹命名的小村兒----柳樹庄。
眼睛還在書本上,記憶已經飛出了老遠。
小的時候,沒什麼好玩兒的。過完大年時間不長,挨到大人們的嘴裡念叨“三月三,柳條編”的時候,我們就知道可以擰柳笛兒吹了。
到時候,選一枝兒粗細相當的柳條,中間不能帶疙瘩,不然擰的時候容易划裂。長度也就十五公分左右,再長了,一是不好擰二是吹起來費勁。操作的時候,捏着柳條輕輕的左旋右轉,感覺到柳條皮兒鬆動的時候,慢慢的從一頭拽出。那白白的裸枝與柳皮兒分離了,帶着黏黏的、好聞的柳樹特有的氣息。這時,用嘴咬或用手掐,把一端的外綠皮兒輕輕擄抹掉,一節白白的薄薄的柳笛兒吹嘴兒就形成了,然後用牙咬扁,來回試吹,張和笛嘴兒的大小,一隻柳笛就弄好了。
這時候你就吹吧,那嗚哩哇啦的低沉,那高亢尖銳的鳴叫,隨着孩子們興奮的吵鬧聲,在街頭村尾飄蕩,大人們也不時的參與其中,春天氣息勾起的情趣,在人們的心中瀰漫著。
勤謹的人手巧的人,這時更會忙碌起來。他們拿着鐮刀綁繩,在村邊,在地頭,在田野,在河邊轉悠,摘選一些能“入編”的柳條,用鐮刀起勁的割着,不大的工夫就能割好大一捆。回到家后,用手擰,用刀刮,把外邊的綠皮去掉,稍加風乾,趁着柳條的柔嫩勁兒,開始編什麼筐呀,簍呀,藍兒呀,糞箕子呀,井裡打水用的柳罐,抗旱打井用的柳條帽,真的是五花八門。手巧的人還能編出小巧玲瓏的工藝品,送給親戚朋友那叫一個帶勁兒。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原先我住的那個地方,人們蓋房很講究用柳椽。那時記憶中的柳樹,大都是被砍的光禿禿的。開春的時候,柳樹長出了新的枝杈,人們選擇粗的壯的預留下十幾枝,三幾年的功夫就長成了筆直的柳椽。年復一年,一茬又一茬,柳樹就這樣為人們做着無私的奉獻。
為護堤,在渠邊河畔,人們栽種的大多是柳樹。因為,柳樹好活。春天栽下去是直杵杵的柳木棍兒,過不了幾天就會發芽長枝,到秋天的時候就會鬱鬱蔥蔥。待來年,無意間成就了美麗的河柳相依圖,描繪了婀娜的柳蔭成煙畫,勾勒了飄渺的柳絮堆雪景。只不過那時還小,見慣不怪,瘋在河邊柳林里,就知道鳧水、摸魚、摸蝦逮螞蚱玩兒了。
拉回了思緒,還原到書本,眼睛落到了牆上。
“雲霞出海曙,梅柳渡江春”,這是詩聖杜甫的祖父杜審言的千古絕句,我虔誠的恭錄了一幅墨跡,自我感覺還敢掛到牆上。當讀到書上杜甫的“泄露春光有柳條”時,真感覺盛唐詩文祖孫的大家風範,千古神來之筆。
愛柳的人真真不少。白居易就專門寫了一首《勤政樓西老柳》“半朽臨風樹,多情立馬人,開元一支柳,長慶二年春”。賀知章的“碧樹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絛,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山水詩開山鼻祖陶淵明先哲,鬼異小說開元大家蒲松齡智者,也鍾情柳樹,栽於門前庭院,自稱‘五柳先生’和‘柳泉居士’。
春來了,柳樹最先感知,先是返青變柔,柳線低垂,柳黃迷人,繼而是柳煙浩瀚,柳絮飄飛。此情此景端的撩人,怪不得詩文詞賦形容美女柳腰柳眉,柳妖桃艷,彌柳花枝。那初綻的柳枝柳黃萬種風流,嬌柔欲滴,嫩的都能掐出水來,怪不得人們連飲食名稱也傍靠上了柳,什麼雞柳,牛柳,只不過以示鮮嫩罷了。
柳樹不但出芽早落葉還晚,對大自然有一種懷戀的認知。大詩人李商隱描繪柳“如何肯到清秋日,已帶斜陽又帶蟬”,的意境,我真真的看到過,切切令人傷感頓生。本不想附風攀雅,只是我喜歡柳,不知怎地,又想起了原先房后的那棵柳樹,心裡便有些發酸。印象最深的是,在三年困難時期,我吃過她鮮嫩的柳芽柳穗,她滿足了我,我傷害過她。後來我們家搬走了,搬到城裡住了,可她還在房后的空地里孤獨的生長着。
想來她已經老了,我想,過幾天我應該去看看她,是的,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