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悠雲 :
一、世界安靜了
過了那麼多年,她的態度依舊很強硬。
摔門而去的瞬間,意味着他們之間所有感情已經斷裂。凌晨五點,外面下着雨,出了門,突然不知道該往哪裡走。這個時候心已經空了吧,像是一瞬間失去了很重要的東西。望着黑漆漆的夜空,離黎明還很遙遠,這個時候她感到很失落,前方已經沒有值得等待還有追尋的東西,一個人走在寂靜的道路上,黑夜中只有高跟鞋踩着地面發出的聲音,雨滴砸落在身上,混着淚水流在天亮以前。
黑夜像是有張力一般,帶着悲傷在她周圍無休止擴散。無奈之下,她走進了網吧。開機上網,對着熒屏發獃,電腦屏幕散發著藍幽幽的光,在晦暗的燈光下似乎在嘲笑着自己的任性,眼淚順着臉頰滴落在鍵盤上,她以為他會追出來的,可是沒有。這時,才發現自己是多麼咎由自取,而她卻是萬萬不肯低頭,不要自己折回去,她不想讓他看不起,不想讓別人說她沒骨氣。這所謂的自尊漸漸地吞噬着她的理智,用鼠標胡亂的點擊,看着網上那些撕心裂肺的微型小說,眼淚越發的不受控制。
在等他一天吧,再給彼此一個機會。她想。
天開始發亮,伴隨着一點一滴她的失望。沒有短信,沒有信息,沒有留言。她滿懷期待的心一點點變冷,可還是固執的告訴自己再等上一天,只要他打一個電話過來讓自己回去,那麼她一定會奮不顧身地奔向他的懷抱,告訴他離別的這幾個小時,她是多麼想念他,多麼痛恨自己的不理智。
看了幾篇小說,幾部電影,突然覺得很無趣,於是結賬出了網吧。外面的太陽很大,已是中午十二點,那明媚的晴空讓她感到很熟悉,曾經的甜蜜歷歷在目,他牽着她的手走過大街小巷,熱鬧的街道只留下她快樂的歡呼。而如今,直視着天空這輪炎炎烈日,彷彿在控訴着自己的悲哀,她突然恨上了時光,恨上了那個讓她歡喜讓她哭泣讓她依賴的男人。
恨有多深,愛就有多深。
懷着最後一絲念想,走過他們熟悉的地方。她想,或許在某個地方,他會焦急的尋找自己等待自己,她竟然還異想天開的想着心有靈犀。幻想着在某個轉彎的街角他突然出現,然後張開雙臂擁抱自己,再擦掉自己臉上的淚水帶她回家。
一切想法多麼幼稚可笑,又一個天黑來臨,離希望破滅還有十二個小時。
失魂落魄的走到梵音湖邊,夜晚的行人格外稀少。因為昨晚下過雨的原因,此時的風還略帶寒意,她裹緊了身上的衣裳,絲絲秀髮在風裡張揚,影子透過路燈投在地面上,看着無比的張牙舞爪。湖邊的亭子里,一對對的情侶手拉着手甜蜜的說著情話,別人的熱鬧襯托出她的孤單。曾經,她也幸福的靠在他的肩上,在這片美麗的湖邊說出自己的信仰,這是他們許諾一生的地方,如今自己形隻影單的走着,倍感凄涼。
夜裡的風還在肆無忌憚的撩撥着憂傷,無助的人兒卻迷失了方向。看着空無一人的四周,翻開自己的小包拿出手機才發現已經午夜十二點。路邊草叢裡的昆蟲在月色的遮掩下小心翼翼的鳴叫,卻好似抵擋不住濃濃倦意聲音越來越小。
看着天空好似變成了一座墓碑,將要埋葬她荒涼的青春。黑夜下的罪惡開始慢慢撥開序幕。
迎面昏暗的路燈下出現了幾個歪歪斜斜的身影,在這寧靜的夜色中好似索命幽靈。幾個醉漢帶着滿身的酒氣向她走來,人影越來越近,她的心越來越緊,她無助的哭喊聲融進黑夜裡,老天吝嗇到連回聲也不願給她。她被這幾個醉漢拖進草叢裡,荊棘劃破了她的肌膚,血液滴進草叢裡泛着濃烈的腥氣。身上的衣裳已經被撕爛,她無聲地流着眼淚看着這五個人在她身上苟延殘喘,從最初的害怕、掙扎、憤怒,到現在的冷靜、絕望。彷彿被強姦的不是她自己,她睜着空洞的眼睛,在看生活中上演的悲劇。濃重的氣息飄進鼻孔里,胃裡一陣翻江倒海,使她清醒的認識到悲劇的主角便是自己,回過頭來冷眼看着壓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旁邊四個在罵罵咧咧的催促,似乎還沒有盡興。正在奮戰的男人突然對上她的目光,在路燈的照射下散發出森森寒意,帶着死亡的氣息。一瞬間,那男人像是見了鬼一般,其他四個看到她這副表情怕鬧出人命都提起褲子大罵晦氣,然後哼唧着拉起被嚇呆的另外一人浪蕩離去。
一陣風吹過,身上流血的地方已經乾涸。而她那顆飽含期待的內心已經被仇恨塞得滿滿的,她恨上了世間所有的男人。那些如野獸一般的行為,此刻如魔鬼一般在眼前晃蕩,風裡夾雜着若有若無的哀嚎,而她卻留着眼淚在笑。
如果不是對所謂的愛情懷着念想,如果不是太信任他的愛,如果不是自己太傻太天真,又怎麼會上演慘絕人寰的一幕?
她用無比惡毒的眼睛瞪着天空,仇視着這個操蛋的世界。而眼前出現的依舊是猙獰的黑夜,那樣扭曲的面孔似乎一點也不會因為她的仇視而改變,連星星也隱匿了蹤跡,似乎憎惡着咎由自取的人。
過了很久很久,遙遠的東方已經出現一點點光亮。她扶着疼痛的傷口掙扎着站起來,穿過梵音湖邊的亭子,每走一步,心就如針刺一般,曾經美好的一切已經變成罪惡的根源。走到市區內,有很少的汽車從黑夜中駛來,司機好像在呼喚黎明。摸索進一個宅子里,大門微掩,她輕而易舉的走了進去,這是個四合院構造的屋舍,是她小時候夢想住進的地方。悄悄地拿走了人家屋檐下晾着的衣裳,胡亂的穿在身上。
走出宅子大門的時候,她回頭看了一眼,可夜色擋住了她的視線,她突然感到巨大的羞恥。
黎明越來越近,絕望越來越冰涼。
天亮了。她已經梳好了凌亂的發,洗好了骯髒的臉。清秀的面龐掩飾不住無盡的憔悴,走在人潮洶湧的大街上,她像是耳聾一般聽不到任何聲音,過馬路時紅燈已經亮起,一瞬間汽車鳴笛聲,破口大罵聲交織在一起,她冷眼旁觀着這一切,所有的謾罵於她有何意義?
被過濾的世界,依舊在歡聲笑語。那些骯髒的東西是潛伏在黑夜裡的蒼蠅,噁心無比。
走到車站,買了到西安的車票,離家鄉的路途還遠,在西安還埋葬着一個她未了的心愿。
這天,陽光依舊燦爛。她抬眼面無表情的看了一眼曾經給過她溫暖的城市,伴隨着心痛的感覺,所有絢爛的色彩在這一刻全部支離破碎。她關掉手機拔出SIM卡,丟在這個骯髒的城市,讓它在陽光下進行曝晒。然後迫不及待的鑽進車廂。
火車鳴笛的聲音,帶走了她冰冷的心。那個醜陋的世界在她身後越行越遠。
車上喧鬧的乘客像是一群聒噪的鳥兒使她感到很煩躁無法入眠,於是睜開眼無意間看到旁邊坐着的女孩手捧《羊皮卷》,一個大嗓門的男人愣說女孩是做傳銷的,女孩笑着否認,不怎麼好看的臉笑起來更加讓人反感。
困得實在厲害,眼瞼變得很沉重,後來別人談論些什麼,她已經聽不清楚。濃濃的睡意將她帶到了一個乾淨的世界,那裡沒有邪念,沒有罪惡,沒有質疑,那裡有個捨不得讓她哭泣的男孩,那裡有個穿校服的女孩。
一覺醒來,火車已經到站。陌生的地方,遠離了罪惡的地點。
她找到離火車站最近的一個公用電話旁,撥通了那個爛記於心的電話號碼。
喂,你好!請問哪位?熟悉的聲音,握着話筒的手開始顫抖。她遲遲不敢出聲。
以為過了那麼多年,面對前任男友已經很坦然,卻不想自己依舊心慌意亂。
對方已經很不耐煩,她慌忙出聲。
是我。
感覺到空間破碎,時間停在了這一秒,世界儼然沒有了聲音。過了很長時間,那邊才開始說話。
你在哪裡,我過來接你。
她報了地點,然後是冗長的等待。
車站裡人來人往,別人的方向,她的迷茫。
直到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出現在自己面前,她才醒悟過來。從開始的忐忑到失望再到現在的憤恨,她才想到,這個世界的好男人已經絕跡,此行的目的只是將所有的過去還給前男友。
她冷眼看着這個曾許諾保護她疼惜她一生一世,到最後卻對她說“對不起,我食言”的男人,心裡空蕩的位置已經被怨念填滿。
前男友帶她去了自己居住的地方,是一個花園小區,很別緻優雅,景色很漂亮。
在客廳坐了半天,彼此之間氣氛有些沉悶,突然之間不知道從何開口,或許還殘留着一點眷戀,她不敢將永別輕易說出口。
時間無聲無息地流淌着,她緊閉了雙眼又睜開,然後打開包拿出一摞厚厚的信件。那些熟悉的紙張映入前男友的眼裡,感到無比的刺眼,還有心痛。這是一場沒有任何回憶的分離,從此,他是他,她是她。徹底的陌生人,就像從來沒有認識過一樣。
這些信裡面記着她與前男友的相遇初識初戀熱戀失戀,整整的一個愛情的過程。現在,她將這些他們曾經交換過的感情心事還給前男友,意味着她對一切再無半點留戀。
<跟你借的幸福,現在親手還給你>
忽視掉前男友錯愕的臉,她站起來提起小包走出門。前男友忽然醒悟過來,追出門去,固執的要送她去車站。
她很想回家了,感到無比的疲憊,心裡邊像是被強盜洗劫一番。腦海中浮現出一個美麗的地方,那是彩雲之南,她的家鄉。
到達車站,又是一個旅途的開始。前男友看着站在陰影裡邊的她,感覺她像是走過了一個漫長的世紀,沒有喜怒哀樂,沒有了任何感情。而他於她來說,從此,路人而已。
捂住疼痛窒息的心臟,他們奔走於不同的方向。
回到雲南,陽光很淺,那是一種朝氣蓬勃的感覺。天空湛藍,朵朵白雲悠閑的點綴着藍天,熟悉的風迎面吹來,她貪婪的用鼻子猛吸了幾口,卻被狂風嗆得差點喘不過氣。打車回家的路上,塵土飛揚,她熟悉的景象。回家真好。
她以為,回到家就會將一切忘記,整日生活在父母的關懷下就會忘記這個世界的冰冷。可一個個殘忍的黑夜卻讓她在噩夢裡尖叫,無助,逃離。可是,她卻逃不出命運這張網,她越掙扎網越束縛得緊。她快要喘不過氣,曾經被踐踏的一幕幕狠狠撞擊着心靈。
這是一個冷漠的世界,靈魂不能得以安生。
或許,需要找一片凈土。在那遙遠的西方有一個極樂世界,傳說靈魂在那裡能夠安息。
那天,她找來小刀,冷漠地劃開自己的動脈,鮮紅的血染紅了地面,在意識模糊的瞬間她想到了自己剛出門的願望,工資高一點能給爸媽買他們喜歡的東西。在遇到初戀的時候她想就這樣幸福快樂一輩子。在遇到他的時候想和他相依相伴到永遠。
可是,一切都已經晚了。腦海中突然浮現出幼時的她,沉默寡言。在校的她,堅強努力。涉世的她,可悲可憐。草草的一筆勾畫,整個人生就已在她的面前消逝,黯然。
二、愛情已經劇終
夜裡,她的哭聲好像催命鬼,感覺到自己像是在被她的聲音凌遲,他捂住耳朵憤怒的不再言語。
其實,他不想讓她傷心。只是,在白天無意間翻到一些信件,那是她和她初戀的往事,一直被她當做寶一樣的珍藏着,這讓他如何不氣惱,原來他只是那個男人的替代品。
他把真心全部都交付了,怎麼還不能讓她忘掉過往。
壓抑的夜裡只有她低低哭泣的聲音,她說,她只是把這些信還給初戀,沒有過多的念想。
她說,我是真的愛你呀。
他不信,拉上被子蒙住頭不再言語,沉默是他最大的憤怒。
她哭了一會兒,像是詐屍一般從床頭做起然後收拾好小包摔門而去。時針指向凌晨五點,沒有留下任何懸念,他以為那只是她的小脾氣,天亮以後就會見到她的笑顏。
再也沒有睡意,開始惴惴不安。想到她的好,心痛的無比痙攣。
冷靜思考了三天,打她電話時已是關機。巨大無比的失落感瞬間吞沒了他,感受着心臟被剝離的疼痛。他想,沒有他或許她會過得更好,回到她前男友的懷抱她會更幸福。
<愛她就放她走>
他給不了她無憂無慮的生活,這是男人的恥辱。給不了她想要的一切,或許這些他辦不到,但是前面的那個男人能辦到,所以他選擇了放棄。從此忍着心痛不去關注她的消息,將這份愛狠狠地扎進心底,用酒麻痹一個個思念的夜晚。
半個月的一天,突然收到她的信息。他顫抖着心打開,卻讓他一瞬間有墜入地獄般的感覺。
那是她父親發的消息,告訴他的是她已經離開人世間。
一瞬間,天旋地轉,現實像是抽幹了他所有的力氣。突然間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他瘋狂的尖叫撕咬自己,咬得自己身上全是青紫的牙印。他痛恨自己的懦弱還有多疑。他後悔那天沒有追出去,後悔沒有去尋找她,後悔自己的胡亂猜忌。
後來,忘記了是怎麼樣去的車站又怎樣走到她的墓碑前。
僵硬的墓碑前站着一個人,那是一個眼睛哭紅像野獸一般的男人,見他走過來發瘋般地撲向他,兩個男人瞬間廝打在一起,憤怒,悲傷,還有心痛交織着,這兩個失去理智的男人此刻就像兩頭眼紅的公牛,恨不得對方化為灰燼,熊熊烈火在眼裡燃燒,卻焚燒不了心痛恨意。直到都精疲力竭,廝打的兩個人才分開,看着身上布滿的傷痕,像是歇斯底里的發泄,雲南的天空比任何地方都要高要寬闊些,此刻在兩個男人眼裡只覺得頭暈目眩。各有各的心事,各自想着自己的錯誤,都恨自己的懦弱。
他忽然站起來踉蹌着走向那座矮小的墳墓,抱着墓碑使勁捶打自己,直哭到嘶聲力竭。再也看不到她調皮靈動的雙眼,再也聽不到她悅耳動聽的聲音,再也感受不到她熱情如火的溫度,頭頂熱辣辣的陽光讓他感覺到無地自容。
另外一個男人悄悄地離開了,直到聽到她離世的消息,他才幡然醒悟,原來她將那些信件還給他時竟是永不相見。
時間模糊了概念,天邊開始泛起猙獰的輪廓。
他在墓碑前細數他們的曾經,似乎她就在身邊,他能清晰的感受到她的喜怒哀樂,可冰冷的現實警告他,一切已經沒有挽回的餘地,他伏倒在墓碑上,淚水肆意橫流。那一切過往在眼前灰飛煙滅,人世間最遠的距離莫過於彼此相愛,卻是我生,你死。
誰也不知道她曾所受過的屈辱,還有那些噩夢連連的糾纏。
又一年春天。
風中的百合花戰慄出淡淡的清香,他佇立在她墳前,懷抱百合花幻想着曾經在一起的種種,嘴角微微揚起笑意。明朗的陽光灑在臉上,夢中迂迴婉轉的溫柔啊,讓他怎樣捨得忘記?
放下花,轉身的時候已是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