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桑
天際渺遠的梵唱還在回蕩,空靈,悠遠,回蕩在我心間,靜靜地,泛起淪漪千疊。圈圈連連,綿綿密密鏤空了思念。
檀香裊裊升起,熏紅了我的眼眸,模糊眼前一地月光,皎潔如霜,如飄落在你發上的白雪。
清清冷冷的月光,落在佛院的門檻,靜靜幽居在時間無聲的罅隙里,冷眼路人來來去去,踏着他們的影子,縱使踏傷了莽莽洪荒浮塵萬千,依然踏不碎他們放逐在曠野上的憂傷。
他們,漸漸老去了錦瑟年華,弦滿白霜,發滿白雪,寂寞的憂傷無措地彷徨在天低樹的曠野,漸漸喑啞了,他們喉嚨里,壓抑的悲泣。
惟有梵唱和鳴,一曲無音,唱遍了歸去來兮怨別離。
等你,我等你在千年前薔薇妖冶的懸崖邊。
聆聽,耳畔,風在輕唱,輕唱你唇邊滑落的句子。字字珠璣,聲聲斷腸。
唱給湖光,唱給山色,唱給流水,唱給飛花。
一字一聲吟嘆,一嘆一曲流觴。惹我,掩臉,淚如雨下。
淚眼朦朧,看那窗鎖一簾月色,幽禁清明,天涯共此時。
月光輕舞,亂紅飛揚,飛過我的心窗。散落,幾縷芬芳。
月光婉轉,你發飛揚,拂過我的肩膀。彌留,當時惘然。
月光流淌,流蘇飛揚,纏繞我的念想。想念,望眼欲穿。
是你的笑貌,牽連了我的惦念,緩緩,飄落在這六月的晴天。
是你的音容,勾惹了我的牽挂,輕輕,遺落在這六月的錦年。
是你的一顰一笑,一舉手一投足,撥弄了我的魂牽,挑亂了我的夢繞,默默,失落在這六月的人間。
那時雲荒初遇,一任懸崖邊的風喧嚷,吹起我勝雪衣襟,吹亂我的鬢髮,吹碎我的憂傷,吹亂我止水心念,吹起漣漪千疊,一疊一重樓台煙雨痴迷,一重一程山水迢遙陌路。
等你,我等你在千年前薔薇花飛滿天的懸崖邊。
我微敞心扉,入骨相思刻你在骨子深處,溶你在血液流淌處,蝕你在心銘你在魂記你在魄。
捧起蕭瑟風中的幾許落花輕嗅,我的憐惜,你的芬芳,終究,化作輕煙一縷飄散。
左手挽風,右手弄月。若有所失,我的指尖,微冷,如沾了露水的蝶翼。
風埋月葬,最後一朵落花,淚眼模糊了這殘夏,水裡的落花,已經飄遠了嗎?也許,天邊的光輪,已經消散了吧?
俯身,撿拾一地枯零,卻拾不起我枯零一地的心碎。
如絲微雨,飄飄洒洒,沾衣欲濕,濕了誰的衣衫鬢影?
我打坐崖邊,聽見,蝶翼斷裂的聲音,輕撫那斷裂的殘翼,微微顫動,可否斑斕了你桃夭灼灼的容顏?可否綴飾了你的發上的月白流蘇?
破碎的華美,如你曾唱與我的,一支青春的驪歌。
輕輕哼唱起,那歌不成歌曲不成曲的旋律,恍如隔世。
原來,緣起如幻,緣滅如夢。
夢醒時分,一切緣,一切幻,皆散了,無蹤無跡。唯我獨對金樽,邀月共飲,一杯清愁千行淚。
等你,我等你在青燈古佛旁。
我打坐在佛前,漫長時光,覆沒了梁間燕子的呢喃。又見風起,搖落一樹菩提,葬送那一季,林花謝。
人生長恨恨不過時光來複去。
等夏花開,等夏蟲渲染,野曠天低,我的悲愴同誰作伴?終不能倖免,踽踽獨行,走在昏瞑夜色里,我亦隨俗,撥斷了弦,染白霜,凌亂了發,滿白雪。
月色泠泠,寂寂清輝躲藏在雲翳後面,也許它早已看破了我的痴戀,我的執念,矢志不移,執迷不悟。
朦朧月色如霧裹輕紗,跳躍在墨香悠久的書頁上。
手指劃過“留人間多少愛,迎浮生千重變”的字句,彷彿千年前,西窗月下你點亮的一盞青燈。如今,依然,依然慘痛地灼傷我的指尖。
試問佛前一盞搖曳的青燈,哪一筆哪一畫棲着了你的魂靈?
然,青燈不語,默默舞着那一抹孤光瘦影,兀自闌珊,兀自凄惶。
等你,我等你在水居蓮池邊。
琉璃瓦尖的水珠,滴落在蓮葉花瓣,驚醒葉下藏錦鯉。
靜聽,一朵花開的時間裡,清寂、落寞、惆悵次第盛放。
盛放在這清冷的蓮池,邀請輕風與清寂絮語,邀請月光同落寞斟歡,邀請流雲共惆悵疏狂。
微風裊裊穿過我的掌心,彌留着淡淡的一縷幽香,一絲清新,一縷幽思,一絲情長,緩緩地,滲進我的皮膚,融入我的血脈。
我知,那是你,是你西窗月下潑灑的胭脂,是你隔世的情長,融合在我掌心的紋里。從此,我便帶着你遺世千年的印跡,寂靜千年無怨無悔地等。
等,青燈燃盡了,夾在線裝書頁中的薔薇花褪色風化了。
等,江樓月圓了江樓月又缺了,清幽螢火重訪蓮池顧影幾度終於老了。
千年寂靜,千年等待。千年等待,千年寂靜。
寂靜是清水泛起的漣漪,等待是眉間心上的褶皺,蒼老了一瞬芳華,蒼白了一地月光。
你呢,是否還在行走的路上,山長水遠,向我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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