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 親
l 許明偉
當我吃着母親捎來的香甜爽脆的蘿蔔乾、芋檬梗或者醇脆粉香的紅薯、芋頭時，閉眼又看見母親頭戴草帽，身穿黑布短衣，在田間地角揮鋤翻土，除草種菜，累得汗流浹背，氣喘吁吁的情景。
母親和父親都年過古稀，老倆口依然住在鄉下。儘管我們兄弟幾個多次勸他倆隨兒進城，但他們總是有很多的理由推辭，心中捨不得離開那間外牆已斑駁剝落爬滿青苔的鄉村土坯木屋。於是，我們便常常能吃到城裡人難以買到的本地雞、農家鴨，或無噴農藥無污染的農家菜。讓同事或鄰居多少有些嫉妒。可是，也讓我們多了幾分牽挂，多了幾分思念。
母親是個平凡得有些不平凡的人。
小時候，母親隨哥哥放牛，常常餓得飢腸轆轆，肚子呱呱叫。有一次，母親看見兩隻大蛤蟆（也不知道蛤蟆有毒醉人），兄妹兩便捉來燒烤。哥哥找牛未來，妹妹嘴饞先吃，不久便口吐白沫，不省人事。幸得哥哥及時回來，發現妹妹中毒立即背回家搶救，才逃過一劫。也許是經歷過那次中毒事件，母親常常告誡我們要講究衛生，餓死不吃來歷不明的食品。
母親從未進過學堂，目不識丁，連自已的名字也不會寫。一次，母親到大隊領布票，發布票的人叫她簽名，母親不會寫，說名字叫“黃定英”，只知道“黃”字下面有兩點。發布票的人便破罵：“連自已的名字都不會寫，該屙尿浸鼻死！”母親流着眼淚空手回來，痛苦地對我們說：“孩子，你們一定要努力讀書，沒有文化被人欺呀。”我們牢記母親的話，發奮讀書，儘管當時的條件十分艱苦，每個星期只有5角錢買紙筆墨，星期六放學后要步行10多公里路回家，星期天還要背米和鹹菜步行回校。那些蘿蔔乾、酸菜吃到星期三便餿氣透頂，難以下咽，但不能丟，必須堅持吃到星期六。冬天，缺被少衣，凍得牙齒格格響。但是，我們堅持住，兄弟五人個個高中畢業，兩人還考上大學，找到了工作。
母親養育了8個兒女，並且個個都讀了不少的書。在那物質匱乏、貧窮落後的小山村，真是不可思議。為讓我們吃飽，她總是最後一個拿碗，當然，剩下的只是米湯了；為不讓我們挨餓，生產隊挖完紅薯后，她總是在地里一壠一壠揮鋤翻挖揀紅薯子；隊里收割完稻穀后，她總是背着籮筐一塊田接一塊田的拾稻穗；為供我們上學，她和父親一起長年挑竹背柴揀八角挖山草藥賣，8年不添一件新衣裳，穿的總是補了又補的“千重暖”，10年不買一雙新鞋，無論酷暑還是寒冬，都是赤腳走路。記得讀中學時，一次，母親送菜到校給我，一位同學看見母親沒穿鞋，赤腳走路，便對我說：“你母親真厲害，天寒地凍卻能赤腳走在這冰冷的水泥地板上。”我轉個身，望着母親遠去的背影，眼淚直流……
後來，我們長大成人，生活也有了改觀，買衣買鞋已不成問題。可是，兒女們給她買衣買鞋總挨罵，罵我們不會艱苦樸素，好了傷疤忘了痛。母親穿的雖然不是“千重暖”了，可依然赤腳走路。問她有鞋為何不穿，她說：“赤腳走了幾十年的路，腳底皮比鞋底還厚，不穿感覺自然，穿了反而不舒服。”聽着，我心流血。
現在，母親老了，身體也不如以前健壯。每天除了照看兩個孫子外，還要種薯種菜，飼養了3頭豬，2條狗，一群雞、鴨、鵝。早上，雞啼狗吠；傍晚，鵝鴨翻飛，呱呱嘎嘎。她說，熱熱鬧鬧才像個家。
母親飼養的家禽捨不得賣，也捨不得自已劏，總是留着等到逢年過節兒女們回來才一起享用。
母親，祝福您，也祝福天下所有的母親……
原載《金花茶》2012 冬 總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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