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 奶 沒 了,誰 還 會 為 我 療 傷
山 漢
又是奶奶的忌日,沒有悲傷,有的只是無盡的追念。
奶奶九十五歲走的,大家都說是喜喪------
閉眼的時候,我們都不在奶奶跟前。為此,父親一直不能釋懷,十年來,只要談起這事兒,總說,離開時,老人還好好的,想得回來換換衣服就去,剛幾天,老人咋就走了。父親嘴上沒有自責,我知道,他一直內疚,只是不願他難過,大家才沒有說破。
六媽說,老人走的很安祥,沒有痛苦,也沒受罪,是在她懷裡平安走的。走前吃了不少東西,還讓她給洗了澡梳了頭。聽說,奶奶走前還要穿自己的新衣服呢。
我們回到達拉特旗六爹家的時候,天色已晚。我把臉貼在奶奶涼蔭蔭的臉頰上,嘴對着她那隻尚有一些聽力的耳朵,輕輕地說:奶奶,我是建喜,我是你的大孫子------沒有回應。可我能聽見奶奶說:你是我的大孫子,是我的好孫子。和奶奶的臉貼得更緊了,一種如電火般犀利的流,直直浸透心裡,有點兒象針芒戳刺的感覺,短短几鈔種,那種令人無法忍受的尖銳和難以割捨,如同一個孩子,是那樣無助與焦慮------那一瞬間,我全身微顫,在終將無奈地永別奶奶的徹底絕望中,體驗了一次刻骨銘心的沉痛!想的是好好哭一場,不知為什麼,一滴眼淚都沒有,腦子很沉,有些語無輪次,四肢如同灌了鉛一樣難抬難動。
是的,所有認識奶奶的人,都說她是好人,是個樂於幫助別人不知道苦不知道累的好老太太。爹爹們和姑姑們常說的一句話:沒吃過懷中奶,都吃過手中飯------笑靨依就的奶奶,在所有記憶中,剩下是只有剛參加工作時送我的那塊洋胰子(香皂),及起居中的所有細節。其它的事物記得並不清楚。奶奶說,那胰子是嫁到劉家時她婆婆給的。說我上班啦,洗的乾乾淨淨,好好上班,不要讓人看不起。我把它留下來,成了與奶奶聯繫的唯一信物。奶奶一向做在人前吃在人後,大家碗中的殘食,盤中的剩菜,都是她的最愛。
兒時的幾件小事兒,使我懂得了什麼是婦道,什麼是規矩。母親不小心把父親的被子疊到被垛下面,奶奶便和母親怒不可遏地幹上一場,父親的被子必須放在被垛的最上面。父親沒有就坐,桌子上的飯菜哪怕涼了,別人都不許柒指。夜盆中的尿,男人們是不可以倒的。不論衣服的顏色和質地,不論內衣外衣,父親和我們這些男人們的衣物總是要先洗的。女人們的,特別是她自己和母親的東西必須放在最後來洗。有一年入冬,我用練過毛筆字的紙糊了窗縫,奶奶看了,很生氣地說,你這是罪過,讀書人不尊敬字,就是對聖人的不敬,可奶奶不識字呀。
漸漸,我明白了29歲嘉年華的奶奶,竟然能在一個無一人與自己有絲毫血緣關係的大家庭中,守寡終生。一守就是六十多年。守得無怨無悔,守的是吃苦受累一輩子的清貧。記憶中,奶奶從未和娘家人聯繫,甚至連娘家人的些許信息不曾提過。以為奶奶娘家早已無人,這才夫逝子殤,還能視夫家為己家,視夫弟的孩子為己出,全心全意把自己的命運與夫家的清貧、苦難、逃亡,以及所有不幸緊緊結合在一起。直到奶奶去世,在喪事上,看到幾個有模有樣地坐在炕上,接受着父親和所有爹爹、姑姑們以及我們這些小輩跪拜的“人主”------奶奶娘家竟然有人?奶奶娘家有人這一現實始終不能接受,不可理解。
兒時在樊家營子生活的記憶有些不清,朦朧中依稀記得,奶奶背着我,推着水中漂浮的木板,用她那雙時代造就的小腳在泥水中艱難前行,我不知道大家在水中撈什麼,天黑了,還不停地撈着------中午大人們午休,瞅着奶奶睡了,便偷偷跑出去到村子前的大渠里玩,奶奶追來抓我,一躲,奶奶被我閃進了水裡,漂出去好遠才被人撈上來------想吃爆米花,那個時候,那樣困難的家裡,可是非份之想,半夜裡,人們都睡了,奶奶卻從鍋里變出了米花,我美美地吃了一頓,還把剩下的藏起來,讓我幸福了好一陣子------一次和奶奶到別人家坐席。我問奶奶,盤子里的圓圪蛋蛋是甚,真好吃?奶奶告訴我,是丸子。我說還想吃。那天夜裡,奶奶從手帕里又給我變出來好幾個,說是貓叨回來的。從那以後,我就喜歡上了家裡的那隻大貓------不知道為什麼,有那麼多不認識的人來家裡翻箱倒櫃,還把炕刨了,一邊翻着、刨着、找尋着,還不停地罵著,問着什麼。我怕極了,奶奶抱着我,告訴我不要怕,有奶奶在,他們不敢打你。我相信奶奶。從此後,認定天底下只有奶奶能保護我,奶奶是自己唯一的親人------有人給了我兩塊糖,又把一塊剝了紙的硬讓奶奶吞下。我告訴奶奶,自己最愛吃糖啦。那人剛走,奶奶便把嘴裡的那塊糖掏出來喂到我的嘴裡,還說她最不愛吃糖啦。說孩子吃糖長個子,大人吃糖長蟲子------稍大些,我隨奶奶來到百靈廟父母親的家裡。一切都是新奇和陌生的。好長一段時間,感覺怪怪的。奶奶讓我幫她從菜窖里取山藥(土豆)。她說我小,不可以下去。我拿着繩子的一頭站在上面,奶奶下到窖底,把山藥放到父親從學校拿回來的小桶里,喊一聲建喜拉,我便用足力氣把桶提上來,把桶里的山藥倒出來,再把桶放下去。幾次下來,地上的山藥就堆了好多。奶奶從窖里爬出來,讓我站在她的背後幫着拉,把最後裝得滿滿一桶拉上來。奶奶對我說,我孫子真歷害------家裡吃的水是從屋前很遠的地方那口井裡挑回來的。我和奶奶都挑不動,祖孫倆就抬。天氣凍的要命,井上的冰把井口封得很小也很高。奶奶堅決不許我上井台。她把井旁木頭樁子上那個凍成冰桶的斗子拿下來,把繩子上的冰用石頭砸掉,把斗子搬正。一手拿斗子,一手拿着桶,爬着,跪行到井口去吊水。等回到家,奶奶和我身上都結了好多的冰。和我說,建喜真是我的好孫子,給奶奶長大啦,真有勁兒------小時候我只要一感冒,就會感覺天旋地轉出不上氣來。渾身發抖,小腿肚子抽勁兒。奶奶讓我爬在炕邊。她在炕沿下放一個凳子,端半盆水放在凳子上。然後把爐子里燒的通紅的火炭猛然投入盆中。一陣“刺啦”的爆響,夾着煙味兒的水汽升騰而起。奶奶讓我把那股象臭雞蛋味的汽深深吸入體內。說是吸了就會好。隨後再用半腕冒着藍火的酒擦遍我的全身。每次我都是在緊張和信任中睡去的------
我唯一愛吃的水果是凍柿子,原因是奶奶愛吃。有一回奶奶病的很重,母親出門時問她想吃什麼,奶奶說,甚也不想。家裡剩下我和奶奶。她側卧在炕上抖的厲害。身體蜷伏着,渾身是汗,頭髮象水洗了一樣。閉着眼睛說一些我聽不懂的話。我怕極了。不停地喊奶奶。過了好長時間,奶奶終於睜開了眼睛,說:“真想涼涼兒喈吃上個凍柿子”。這是我聽到奶奶一輩子說過的唯一的一句表達自己心愿的話。可我沒有能力滿足奶奶的心愿。我不知道“凍柿子”是什麼,更不知道哪裡才有呀!長大后,我知道了什麼是凍柿子,給奶奶買了。她只是象徵性地吃點。和我說她不想吃,以後不要再買啦。從此以後我就愛上了凍柿子,每年冬天都要買好多,凍在冰箱里,直到來年夏天------
雖然奶奶沒有讀過一天書。雖然很小就嫁給了爺爺(實實在在是我親爺爺英年早逝的大哥)。但她知書達理克己利人。人格上和操守上不輸於那些大家閨秀,不輸於那些一肚子錦繡的“君子”。父親說,那會兒他還小。家裡三個女人(妯娌三人),奶奶和二娘娘(我的二奶奶)倆寡婦。三娘娘(我的親奶奶)生了六子三女(包括父親在內)。二娘娘生有倆女。奶奶身邊有一個“爺爺”與另一個女人生的,吃二娘娘奶長大的“女兒”。她自己曾生過一個女兒,十多歲就夭折了。她把全部的心血、全部的愛都給了這個好幾十口人的大家庭。長工和男人們吃的是精米撈飯,孩子們吃的是半米半糠的“和和”飯。而她和其它女人們吃的只是給長工們、男人們和孩子們盛完飯剩下的鍋巴里再加把糠、添半鍋水,撒上些野菜熬成的糊糊。奶奶打里照外,操持着家裡大小事物,按說有機會給自己些方便。可她沒有,從來是先人後己,把每一點愛都給了大家。一輩子惦記的是這些與自己無關的“親人”和這個“家”。而這些“親人”和這個“家”,如何不是溫柔的枷鎖和散發著誘人芬芳的迷藥?“幼吾幼,以及人之幼”這樣的道理奶奶不懂,她做到了。做得完全徹底,無怨無悔。她在心裡豎了一塊碑,一塊用封建社會中國女性必須恪守的,用“婦道”鑄就的千鈞殉節碑。她視丈夫和夫弟的子女為已出。她愛每一個孩子。穿的、戴的、吃的、用的、沒有一樣不牽着她的心。縫、補、連、納、喜、怒、衷、樂,每個人的一切都系在她心上。卑微和不幸羽化出來的自尊,註定了奶奶謙悵堅韌和不屈的性格。忘我的大愛,在她身上顯得平凡和廉價。生活中的屈辱和艱辛僅僅是她睡夢中一聲聲似“苦”的呼氣聲------
記憶中,沒人知道奶奶娘家時的名字,似乎她從來就沒有過名字。“賀老婆兒”、“大媽”、“大娘娘”、“大姥姥”、“奶奶”------才是她的名字。是她來到劉家后,隨着時間的推移,人們給予的稱謂和“職務”。“賀玉梅”是奶奶自己起的名兒。是解放后,國家第一次普查人口時,政府工作人員要求的結果。“玉梅”在中國女性中是個極普通的名字。雖然這個名字,最終只成了,落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戶口簿上的三小團墨跡,到死沒人以此來稱呼過奶奶。雖然奶奶自己,都不一定完全明白這個名字的內涵。可是,“賀玉梅”三個字,留在我心裡卻是悲壯的震撼和無盡的感慨。玉樹臨風、玉潔冰清,傲骨寒梅,梅花香自苦寒來,是奶奶的真實寫照,是奶奶給自己下的蓋棺論定。“賀玉梅”何不是奶奶鳳凰涅槃的朝天闕。
在我的腦海里,有生以來的全部記憶中,所有角落裡,沒有奶奶的些許瑕玷。尋遍腦細胞,包括每一處枝梢末節。唯有如泣的頌歌、如歌的衷思。1975年5月1日。那天,百靈廟鎮風清氣爽,晴空萬里。正當人們從肉鋪拎着豬肉準備回家過節,旗武裝部部長孟克達賴勇敢救人,英勇犧牲的消息,震動了這個不足萬人的邊陲小鎮。此後,1975年的5月1日。因孟克達賴的事迹而載入了達茂旗的史冊。同時,這一天也因人們從肉鋪里拎走的那些肥過五指的豬肉,永銘我的心間。那天人們拎走的,是奶奶浸注了無限愛心,花費近兩年心血養成的,被奶奶愛稱為“灰貨”的肉。永遠都忘不了,人們來抓綁時,“灰貨”的哀嚎和奶奶躲在家裡暗暗擦去的眼淚。忘不了奶奶用“灰貨”給母親換回來的那輛嶄新的飛鴿牌自行車。奶奶因心疼母親,不忍心母親工作的勞累,才決定養豬賣錢給母親買車的。為了養好“灰貨”,奶奶在切豬菜時差點兒被夾帶在豬菜中的蛇咬傷。“灰貨”的臀部被人捅傷,奶奶流着淚從傷口處往外夾蛆,往傷口處敷藥。“灰貨”被奶奶養得極通靈性。倒垃圾、上廁所,奶奶走到哪裡它都跟到哪裡,甚至它可以聽懂奶奶的聲音,不論多遠,只要奶奶“嘮嘮”地一喊,它都會歡叫着飛跑到奶奶跟前,撒着歡兒地哼哼------奶奶在的時候,家裡每個人的生日都是家庭的重大節日。而她的生日,是妹妹來到這個世界后才被人們記起。因為妹妹的生日剛好比奶奶的早了一天。只要給妹妹過生日,大家自然就記起了奶奶的生日。真正開始給奶奶過生日,是老人家八十大壽那年。之後,每年姑姑們和爹爹們都會來給奶奶祝壽。我能感覺得到,奶奶嘴上不說什麼,洋溢在臉上的喜悅和幸福表明,這是她人生的最大滿足。在我的記憶里,奶奶從未忘記哪個親人的生日,甚至遠在老家或他鄉的親人們的生日都不會忘——今天是你大姑的生兒------再過兩天就是五毛旦的生日啦-----
我右手背的外側有兩道近一寸長的八字型傷疤,那是草原英雄小姐妹玉榮使我留下的童年記憶,是奶奶刻在我心裡,伴我終老的無限慈懷和恩情。只記得,那時候我還沒有上學。一天晚上,和一群小夥伴在學校的院子里玩耍,看見教室里的燈亮着,學生們在學習,我很好奇,便爬在打開窗戶的窗台上,往屋裡看。兩隻胳臂和手托着窗框,腳摳住牆腳的磚逢勉強穩住身子。靠近窗口坐着的是玉榮,我認識她,她也知道我們這幫教工子弟,瞟了我一眼她繼續看書。我們互不相撓,相安無事。忽然,不知是誰從另外一個窗口向教室里揚了一把沙土,教室里一陣騷動,窗戶是在一片罵聲中被關上的,我爬的這個窗戶也被玉榮關上了。由於玉榮關窗時情急,可能沒注意我的胳臂和手還在窗框上擱着,左臂的皮肉被窗戶緊緊地夾住了,我疼的直喊,玉榮卻連看都不看我一眼。或許她以為我是在胡鬧,以為我在說謊。或許她根本沒聽懂我在喊些什麼。或許她原本就是在故意整我。一股由骨子裡的執拗與倔強生成的衝動,演變成一拳不記後果的渲泄,隨着被拳頭擊碎的玻璃紛崩跌落,一股如水槍噴射的紅,一道道一片片,染紅了窗子上的玻璃和窗檯,也染紅了我的雙手。右手噴發出來的血,射向我的衣服,我的臉和腳下的地。夥伴們都跑掉了,往來的師生們看上一眼都走開了,留下的只有我自己和用我的血染紅的一切。沒有痛,沒有驚恐,有的只是無助的孤獨和無措。記不清自己是怎樣回到家裡的。不知道父母親都在那裡。見到我渾身是血的樣子,一雙小腳的奶奶,竟然比大腳婦們還要利落。我搞不懂奶奶從坑上是怎樣一下子就到了我的身邊。奶奶沒有說話,沒有問。淚如泉湧的我困極了、累極了,渾身一點兒力氣也沒有了。和奶奶說想睡覺,我就想睡覺。我是被一陣尖端的痛給疼醒的。看見奶奶把一團黑的灰按在了我右手的傷口上,碗里還有一團冒着煙,閃着火亮的灰,明白了,是奶奶在給我療傷。雖然奶奶用力按着我的傷口,按的我很痛,可是血還在從她的指下向外噴涌着,我又睡著了。天已大亮了,是奶奶叫我起來的,叫我吃飯。右手被浸透了血的破布緊緊地包裹着,整個手臂疼的厲害,一動就更疼了。好長一段時間,只能用左手舉筷吃飯了(從那以後,我學會了用左手使筷)。我不知道那天奶奶都做了些什麼,從被子上一尺多長的口子和那被掏空的大洞,以及沒有了絲毫血跡的家裡。從奶奶疲憊的身體和那雙充滿血絲的眼睛,我知道,為了我,奶奶一夜沒睡。手上留下的是疤,可我心裡卻留下了奶奶的慈懷和無限的恩情------
妹妹是在奶奶背上長大的。她來到這個世界,我已經十歲了,清楚記得,奶奶把妹妹包裹在一件破舊的上衣里,然後把她圍捆在自己的背上,洗衣、掃地、切菜、拉風箱做飯,所有的家務,奶奶都背着妹妹。一生中,我只知道奶奶會一首歌的曲調。哀婉悲涼的陝北民謠《三十里輔》(長大成人後我知道了它的歌名)是奶奶哼給妹妹的搖籃曲,也是奶奶潛移默化中給了我認同自己是陝北人後代的啟蒙教育。
“大道之行,天下為公。講信修睦------是為大同”是旬子以儆效尤、立志修德的警言,是國父孫中山及其三民主義的核心綱領,是天下志士仁君束已育人勵精圖治的座右銘。奶奶一輩子不會高言,從未講過“大道之行”的道理,更不懂什麼是“天下為公”。她只是一個目不識丁平凡而普通的村婦,一輩子只會務農,只會做那些被人忽視甚至下看的家庭瑣碎。她會因鄰家小子大口吞咽她做的飯菜而高興的合不攏嘴。會因隔壁孩子起病犯難而潸然淚下。她從不讓上門乞討者無望而去。她會對所有需要她幫助者鼎立相助,傾盡其囊。奶奶並非佛家弟子,一輩子從未吃齋理佛,可她一句“昂咪惝佛”(啊彌陀佛)成就了佛菩薩慈悲果報。奶奶是觀世音轉世,佛菩薩再來------
——順着車窗撒去的紙錢,在空中飄舞搖曳,隕落在田間、山坡、樹叉、林中和泥濘的道路上,顯得格外耀眼。沒有風沙,沒有飛揚的黃土。謙卑的細雨彷彿和穿行在蜿蜒起伏的山路上的車隊輕言漫語,彷彿是奶奶低回於半空中靈魂的愛撫,彷彿是奶奶對她這群夢繞魂牽的“後人”們的保佑,彷彿是奶奶對故鄉凝聚了九十五個春秋歲月的大愛功德。
謹遵奶奶的遺願,把老人家的遺體,運回陝北老家府谷縣賀家畔靈堰嘴的祖墳,與爺爺合葬。一切盡隨人願,添完最後一鍬土,一場大地惜泣、蒼天動容的甘露,為奶奶無我的一生劃上了哀惋的句號。
甘居人下如冬雪寒梅節不辱,水樣柔情似春風沐柳恩永駐。奶奶的歷史如同始前文明一樣,伴隨着暴風雨成為了時光中逝去的永恆。
他們吃着、喝着、說著、笑着、唱着。說奶奶的喪事是喜喪。在與奶奶的遺體告別時,有人對我說,你奶奶沒啦,你咋啦不哭。在奶奶的喪奠上,因我致謝時有些哽咽,有人對我講,這還差不多。
他們說奶奶的喪事可是喜喪啊——那一刻,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壓抑和控制自己,不使自己的衝動再一次演變成兒時的那拳不記後果的渲泄——因為我不知道,奶奶沒了,誰還會為我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