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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進城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pp958

  喜歡夏季的傍晚,清爽的空氣,輕舔皮膚。更喜歡流落在燈火斑斕的城市裡,托起守候的眼神,定睛望着微風留戀處,尋找父親進城時懷中摺疊着的老家那道風景。

  父親一輩子都生活在農村,肩披一身的塵埃,指縫隙染滿着泥土的氣息,赤腳裸露着洗不掉的世態塵跡。舉目無親的城裡,對父親來說是很遙遠的,也是很茫然的。父親第一次進城是我考取縣城中學那一年,陪我去報名的。父親或許是怕城裡人嫌棄我們鄉下人的落後、土氣,進城的前一天晚上,特意從箱底翻出了他那件平日里幾乎捨不得穿的短袖白襯衫,修剪了浸染着太陽醒味的亂髮,刮掉了汗漬漬的鬍子,從頭到腳進行了脫胎換骨式的洗禮。可到了城裡,我和父親滿口土得掉渣的老家土語,還是沒能融入城市的喧鬧中。

  初進城的父親一臉的迷茫。樓高,車多,人多,一番欣欣向榮的熱鬧場面,讓父親目不暇接。城裡的男人、女人,精神煥發,閒情逸緻,使父親身上的泥土更顯得負重。父親一讓一閃,顫驚驚地牽着我走在城市的街上。初秋的風,蒼涼浸透我脊樑。一樣的時代,我和父親過着陪着牛羊反芻的生活,在城市的十字路口彷徨。但心頭也會偶爾涌動暖流,感激父親拖着我進城,用他一雙腳,為我丈量環城路的長度,用他一雙手,托起我攀越的高度。

  隨後十年的城市生活,我經歷了初中、高中、大學不同的人生階段。可在我與別人比父母的懵懵年齡,每次有人要問我父親做什麼時,我總不願回答。每一次的家長會,也總是向老師遞上一張自己為父親代寫的請假條,編織千百個理由不讓父親進城。因為我怕,我怕城裡的孩子笑話。走在早已熟悉的城市霓虹燈下,時常以為自己像風箏樣已離開了沉重的地面,飛進了城市蔚藍的天空,並千百次地對自己說,“我是城市的孩子了。”可每次拿着父親的郵戳,兌換浸染着父愛的幾張皺褶錢時,才發現自己仍然站父親的臂膀上,紮根在故土。徹底明白心靈的凈土,在於心底處,而不在於自己身在哪裡。

  大學畢業后,選擇了留在我一直嚮往的城市,過起了早九晚五,雙休日陪妻帶兒周遊的城市生活。不過也時常打電話給家鄉的父親,希望陪父親過一段城裡的生活,可父親總是猶豫不決。直到我兒子出世,父親才肯離開農村,再次進城。記得那次父親坐了六個小時的長途車,到達我工作的城市已是晚上八點多了。父親坐的是過路車,還沒有到站就給人趕下車了。在陌生的城市裡,在穿梭的車流中,父親幾乎不敢越雷池半步。雖然父親帶了個電話,但一直說不清楚他所在的具體地方。我叫了個熟悉城市街道的的士,花了半個多鍾才接到了風塵僕僕的父親。父親還是沒變,一身農民的打扮,汗水浸濕了一大塊背。肩扛着一根竹扁擔,一頭是大麻袋的家鄉土特產,花生、黃豆等,幾乎是能帶的都塞進去了,另一頭是幾十斤的自榨花生油。

  剛進城的幾天,看慣鄉村山巒溝壑,田野一望無際的父親,經常會這兒看看,那兒瞧瞧,新奇又興奮。瞪大了饑渴的雙眼,盡覽着城市的全部美景。特別是到了晚上,燈火通明,明暗有致,讓人眼花繚亂,父親好像什麼都看不夠似的。可沒過幾天,父親就說不喜歡城裡人潮的擁擠,狹小的空間,執意吵着要回老家。

  十年,或許是一生,城市對父親來說,是他為子女支撐的大廈。而父親的心,早已掛靠了家鄉屋頂的夕陽,挽住村頭的那棵老苦棗樹,就連半夜的夢囈,也是那句永恆不變的鄉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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