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子離婚了,我是在那個夏天的清晨聽娟子的婆婆說的,“娟子和強子離婚了。”那個夏天的早晨是清涼的,我的心也是清涼的,從知道了這個消息的那刻起,也註定了整個夏天我的心之悲涼。
在“再回首”咖啡屋,朦朧的燈光里飄來刀郎的《情人》,壓抑的空氣中,娟子幽怨的眼光一直停留在我蒼白的臉上,似乎滲透了我內心的一種痛與不安。這是一場無言的“審判”,儘管在接到娟子電話的同時,我就做好了心裡充分的準備,但當我見到娟子曾經豐潤的臉龐如今如此憔悴的時候,我心裡本身被動的充分被衝擊的支離破碎,我決定接受這幽怨背後的所有問題。
往事在時光里飛舞,象一支解碼的利劍,瞬間刺穿了記憶的閘門。
我和娟子的認識摻雜了一些戲劇性。這得從強子講起,我和強子初中高中都是一個班的同學,高考的時候我們報了不同的專業,大學都在一個省城念書,畢業后我去了廣州,強子因為家庭背景的原因被安排在法院上班。我在廣州的日子幾乎和同學失去了聯繫。直到那一天門衛遞給我一封信,強子潦草的字跡我一眼就認出來了。信中除了強子寥寥的幾句問候語外還夾着另外一封信和一個女孩子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清秀中帶着文氣,強子在信的後面附註要我替他回信給那個女孩。女孩的信我並沒看,在我的印象里強子凈喜歡干這些無聊的事情,到處招惹女孩子。幾天後的一個晚上我閑的發慌,順手拿出了強子的信,我從走馬觀花到很認真的看了一遍女孩寫給強子的信,發現這是個很有文字功底的女孩,也是後來才知道,這個女孩叫娟子,一個中文系的高材生。從那時候開始我充當了強子情書的“槍手”。我和娟子在信里談人生談文學,談古今中外文學作品,作家,名人,我似乎忘記了自己的位置,除了現實的接觸,我和娟子的交流已經超越了時空的會晤,在精神的領域達到了極致的默契和心靈感應。甚至當娟子說一句親愛的我好想你!我都以為娟子是對我說的,在亦真亦幻的錯覺里我的心靈獲得了莫大的滿足。
我知道我只是強子的替身,而娟子,那個單純的女孩怎麼想都想不出,兩年來在精神的家園彼此愉悅着對方心靈,超脫了世俗的牽牽絆絆,在心靈深處相互慰籍的那個人是我而不是強子,這在未來的日子也許會成為娟子精神上的一種傷害。整整兩年,我和娟子的書信往來都是通過強子轉達,強子和娟子現實中的接觸變成了我和娟子精神世界上的另外一種存在。我早想放棄這種對大家都無辜的遊戲,但是和娟子的交流成了我那個時候精神上的依賴和唯一的食糧。我知道娟子終有一天會知道,知道後會恨我,甚至一輩子,我處在矛盾與痛苦中難以抉擇。
終於,我最擔心與害怕的事情還是來了。
其實這早就預料到了,以我和娟子的那份精神交流,而娟子已經把這一切全部都定位在強子身上了,結婚對他們只是遲早的事情。強子寄來了請柬,在信中一再強調我一定要回去參加他們的婚宴。
那是個失落與心痛的夜晚,我在廣州的一家酒吧里默默的祝福他們,願他們白頭攜老幸福一生,只有娟子幸福了我的心才會得到安慰,否則,我便是娟子感情上的罪人了。凌晨四點,我帶着滿身的疲憊回到了宿舍,窗外寒星點點秋風依舊,而我已滿目蕭條心灰意涼。我背負的不僅是感情的傷口,更是精神上空前的失落與負疚。
那個東風凌冽的時節,我回老家過年,強子聽到我回家的消息一定要請我吃飯,我無法拒絕強子的盛情。在酒家的包廂里,我第一次見到了娟子,那個在我精神世界里夢遊了兩年的女孩,她一如照片上的清麗文氣,只是缺少了一份我們當時書信交流時的熱情與活躍。整個席間娟子幾乎保持着沉默。飯後強子拉我去K歌,我毫無心情。娟子在席間的沉默把我的心懸在空間,讓我揣測着他們婚姻幸福的含量。一直沉默的娟子終於開口了,娟子說:“一起去吧,強子經常說起你,說你是他這些同學裡面很有才氣的一個,我和你都是念中文的,希望有機會和你交流交流。”兩年的精神交往從虛幻的世界又把我拉到現實中,我的心有點慌,我從娟子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種探秘的期待,我隱隱約約的感覺到,娟子似乎洞察到了一點什麼,但又沒有任何根據。我可以拒絕強子的盛情邀請,但拒絕不了娟子的一句話。
那夜我和娟子在KTV的外面有了第一次真正的接觸。
娟子說:“我和強子書信來往了兩年,兩年裡也時有接觸,但相聚的時間都不多,我曾經迷戀於強子在信件中的才氣和思想的豐富,現在結婚一年多了,我和他談托爾斯泰、巴爾扎克、馬克吐溫、三毛等這些人,發現強子的思想層面缺少了一些內容,我和強子這一年來的接觸可以看出,強子沒看過幾本文學作品,他和我的信件來往顯然不是他本人操作,他不具備這樣的文字素養,肯定有另外一個人在替他完成這件事,我看過你寫的文章《心靈對話》《月光下的精靈》等等詩歌散文,你的語言結構、思維方式,寫作規則和思想層面都和我信件中交流的強子是一個模里刻出來的一樣。”
我震撼了,這個答案在娟子縝密的邏輯里已經不需要回答,我感覺我的靈魂在那一刻被娟子赤裸裸的綁在了一個空落落的地方,四處飄來同一個聲音:“為什麼?”我找不到自己處身的位置,更沒有勇氣看一眼娟子略帶責問的眼睛。
那個年過的實在漫長,年剛過我就逃到了廣州。娟子在我到達廣州的半個月後給我來信了,希望我和她之間以朋友或文學愛好者的身份繼續交流,我怕了,我怕我和娟子的靈魂再次在精神的世界里交融,那必定會釀成一個無法挽回的錯誤,畢竟一切都明朗化了,娟子已經是我兄弟的妻子,我和娟子之間的距離已永遠註定了一條界線。娟子每隔十天半月都會給我來一封信,但這些唯美的文字只是我那些日子的一道風景和心靈的珍藏,而我對娟子的牽挂也成了生活的一部分。
三年後娟子還是離婚了,按娟子的說法,她和強子在生活中缺少共同的語言,兩年中我和她之間的精神交融讓她習慣了那種默契的溝通,使她在三年的圍城裡一直接受不了另外一個男人的生活方式。
我是在那個清晨聽到了娟子離婚的消息,那個晚上“再回首”的咖啡屋,我第二次見到變得那樣憔悴的娟子,時間、空間、語言、心情都是那樣的沉重,兩年裡靈魂與靈魂的對話,不需要太多的話語,讓我們在對方的眼神中就能讀懂很多生活的內容。
一切都已結束了,在那懵懂的年月,就因為我一個錯誤的決定,讓娟子這個單純的女孩心靈受到了莫大的創傷,而我卻懦弱到負載不起世俗的眼光,能給娟子一個心靈療傷的港灣,我分擔不了娟子心裡的痛,但背上了自己心情和感情上的傷痕。
咖啡屋裡傳來了張學友的《祝福》:不要說不要問,一切盡在不言中,這一刻偎着燭光讓我們靜靜的度過,情難捨,人難留……傷離別離別雖然在眼前,說再見再見不會太遙遠,若有緣有緣就能期待明天……
可是我和娟子今生已經註定無緣了,只有留下心中永遠的祝福,若有緣就期待下一個輪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