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尚明
生命里有了當兵的歷史,一輩子也不會感到後悔。面對漸行漸遠的青春歲月,越發深深懷念起我的“兵之初”……
――題記
驀然回首,告別我戰鬥生活了24年的軍營,轉業地方工作已整整5年了。春來暑往,不管歲月風雨如何沖刷,不管人生閱歷變得多麼厚重,一想起當兵之初的那段歲月,便心緒難平,感情的潮水會噴涌而出……那艱苦、緊張、充實、新奇的“兵之初”,鐫刻着我生命成長的里程,記錄著我留在綠色沃土裡的足跡,融入了我太多不老的青春故事……
29年前,高考不第、酷愛文學的我,為不再延續爹娘那面朝黃土背着天的命運,我便毅然絕然地要求報名參軍。接下來,報名、體檢、政審,我竟異常順利地領到了入伍通知書,時間是1982年10月。
記得,在一個寂靜無聲的凌晨,冒着沉沉的霧靄,我的二姐夫三姐夫騎車把我送到了20裡外的縣人武部大院。於是,我換上了肥肥大大的綠軍裝,於是,我離開魯西平原、“阿膠之鄉”的那個生我養我的小山村,離開了我親愛的爹娘、至親的姐妹,於是,我成了一名新兵!
經過火車一天一夜的“吭哧”,我和全縣250名新兵來到了位於沂蒙山北麓大山褶皺里的某炮團。兩個月緊張而艱苦的新兵集訓結束后,我便隨連隊來到了黃海之濱的連雲港鹽區執行生產任務!
來到鹽區,當我滿懷好奇興沖沖走下解放車,立時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一望無際的大海灘,空曠無垠的曬鹽池,方圓百里不見人煙,聽到的只是大海的怒吼和海鳥的陣陣哀鳴……連隊一天三頓吃的是土豆蘿蔔加乾飯,最要命的是淡水卻成了這裡的奢侈品。連隊用的淡水都是用小漁船從百公裡外運來的,每天在鹽池裡勞作回來,甭說痛痛快快洗個澡,就是連飲用水每人每天也只能供應一軍用茶缸。就這樣,我開始了有生以來最為艱苦、也值得我終生難以忘懷、回味的“兵之初”!
我和一個即將退伍的老兵分在了一起,我們負責5畝鹽池的生產任務。由於那個老兵成天稱病不起,所有的活兒便自然落在了我這個新兵的肩頭。冬天,我穿着水靴,迎着尖利的海風,趟着沒膝的滷水,像牛一樣在鹽池裡拉耙耕耘。為了驅趕身上的寒意和心中的孤寂,我把當時正在流行的潘安邦的《外婆的澎湖灣》,改了詞兒大聲吟唱:
晚風輕拂黃海灣
海浪逐鹽灘
沒有樹林綴斜陽
只是一片海藍藍
坐在營門的矮牆上
一遍遍懷想
也是黃昏的鹽灘上
有着腳印一串串
那是大家肩並肩
將手輕輕挽
踏着薄暮走向餘輝
暖暖的黃海灣
一個腳印是笑語一串
消磨許多時光
直到夜色吞沒我們
在回營的路上
黃海灣,黃海灣
我們的黃海灣
有我許多的青春幻想
陽光鹽灘海浪仙人掌
還有一位老場長
如今,一晃近30年了,那時血氣方剛、青春年少的我已年過不惑,記憶中的那爿低矮的營房,還有那位胖胖的老場長是否安在呢?
夏天,正是曬鹽的大好季節,可是那日子更是超常的艱苦難耐。白天,我頭頂烈日,在發燙的鹽池裡拚命勞作,一天下來腿腳被滷水浸泡得滲出血水,那種刺骨鑽心的疼痛,至今想來還心有餘悸、渾身打顫。勞作了一天,好不容易收工回營了,那知到了夜晚天公又時常開起玩笑,本來風平浪靜的海灘,天空中頓時電閃雷鳴、陰雲密布。於是在一陣哨子的急促聲中,我們又趕忙起床穿衣,旋風般屁顛屁顛地奔向鹽池,用雙手費勁地將鹽池兩邊長長的塑料布拉攏……
我的“兵之初”,那是一段多麼艱苦、令人難忘的歲月啊!儘管環境如此艱苦,儘管那時我青春年少,但18歲的我,感覺生活得無比快樂和充實!因為我入伍時立下一個志向:“用筆謳歌軍營”。那志向從來未有動搖過!為了實現自己的志向,到了夜晚,收工歸來的戰友們就着輕柔的海風,進入甜美的夢鄉時,我卻拖着酸麻的身子趴在被窩裡,一手捏手電筒,一手握筆桿,枕頭作案開始了另一種勞作。那時,我每月10元錢的津貼,幾乎全用在了購買筆墨紙張上。為了節省開支,我經常悄悄地溜到場部,把施工隊廢棄的裝水泥的牛皮紙袋撿回來,再糊成一個個大小不一的信封以備寄稿。
“飢讀之以當食,寒讀之以當裘,孤寂而讀之以當友朋,幽憂而讀之以當金石琴瑟也”。在“兵之初”的那段歲月里,18歲的我整日浸淫在宋代詩人尤裘苦讀的那種意境里。緊張的勞作之餘,書籍、寫作成了我的精神家園!寂靜的深夜裡,傾聽着遠處傳來的大海濤聲,面對着那一頁頁蒼白無語的紙箋,我載着五彩斑斕的夢幻,在理想王國里心馳神往!每晚每晚我蜷曲在被窩裡,苦讀、寫作,聽着戰友們的鼾聲,我送走一彎又一彎明月,迎來一輪又一輪朝陽……從此,我孤寂的心不再寂寞,我的“兵之初”是那樣的美好!
為補充知識的營養,記得盛夏的一天,我拿着剛剛到手的津貼,背起我的軍挎包,請假步行來到40里路開外的連雲港中心城區買了本成語詞典。返回途中,烈烈的驕陽下,我嘔吐不止、口乾舌燥。痛苦難耐的我就學沿街行討的乞丐,邊走邊向路邊的人家討水喝。最後,由於體力不支,一陣眩暈竟昏倒在路上!
“天越來越晚,我必須在天黑前歸隊!”眺望着腳下那長長的路,荒灘茫茫舉目無人!我的心越發焦急不安起來!也許是蒼天憐憫我這個18歲的小兵,正在我走投無路時,一個30多歲的漢子正好騎車路過,看到我那萎靡可憐的樣子,那好心的漢子二話沒說便把我送到營地!我得了嚴重的食物中毒,高燒不止,打針吃藥折騰了幾天後,我才慢慢痊癒。後來,連隊衛生員告訴我,幸虧回來及時否則小命難保!
我買回的這本詞典,它教會了我許多東西,從它身上我汲取了許多知識的營養。如今20多年過去了,雖然它己泛黃破舊,但它仍像影子一樣不離不棄陪伴在我的左右,它成為我寫作的好夥伴、好幫手。
在以後的日月輪迴、時勢變遷中,儘管我調離了一個又一個單位,更換了一個又一個地方,但我始終難忘“兵之初”的歲月,她激勵着我在人生路上苦苦沷涉!我知道這條路很難走很漫長,也不知這條路通向何方,但我不問出處、不管歸途,始終咀嚼着常人難以忍耐的清苦與寂寞,埋頭在“格子田”里奮筆耕耘,痴情地播下一粒粒希望的種子。從紅春到綠夏,從金秋到銀冬,在痛苦中,在歡樂中,我揮灑着說不清數不盡的心血和汗水,採擷着一束束艷麗的山花,收穫着一枚枚香甜的蜜果:我成為一名省作協會員,發表了上千篇新聞文學作品,數十篇作品獲獎,出版併發行了30萬字的報告文學集;先後多次受獎三次榮立三等功,當年的那個小兵也成長為一名團職軍官。
如今,我脫下心愛的綠軍裝轉業地方已整整五年了,一千五百多個日日夜夜裡,我無數次夢回軍營,睡夢中無數次被嘹亮的軍號聲喚醒。隨着時間的推移,年歲的增長,尤其那段“兵之初”的歲月,卻愈加清晰地閃現在眼前—-在我生命的年輪里,它已沉澱在了我的靈魂深處,已融進了我的滾燙血脈,已成為了我生命厚重的底蘊。它是我一生難以割捨、最為寶貴的精神財富。我知道,在漫漫的人生征途上,無論遇到多少失敗與挫折,無論貧窮還是富貴,因為有記憶中那段“兵之初”歲月支撐,我會無所畏懼、永往直前!
(作者簡歷:丁尚明,男,1964年早春生於山東東阿縣,在家鄉度過了童年和少年。1982年10月入伍,歷任戰士、新聞報道員、宣傳幹事、報社編輯,2006年底由山東省東營市東營區人民武裝部副部長任上轉業地方工作,中校軍銜。現在山東省東營市東營市城市管理局工作。曾發表上千篇新聞、文學作品,三次榮立三等功。出版併發行30萬字的報告文學集《人間正道》,系山東作家協會會員。)
聯繫:山東省東營市遼河路115號市城市管理局丁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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