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上海之旅因為種種原因,本來一個月的旅程縮短成了一個星期。
早上拖着疲憊的身軀,我們一家三口從錦江酒店趕到了武陵站。老爸去買好車票,他就領着我們去車站旁邊的小飯館吃了個便飯。我現在已遍體鱗傷、體無完膚,再加上折騰了幾天,哪還有心情與力氣去吃東西?老媽喂着我,我木訥的張了張嘴便是了。
吃完飯我們仨來到等候區,坐在冰涼的鐵椅上一起等候回家的大巴車。我想這一路上一定無聊透了,於是我便在行李箱里拿出剛買的《感謝折磨你的人》開始翻閱起來。
不知什麼時候,不遠處朝我走來一對父女倆。我合上書打量他們:那男人大概四五十歲的樣子,灰黃的臉上鑲嵌着辛苦與歲月孕育出的許多條皺紋;那個小女孩看起來有十來歲的樣子,不過臉上也是灰黃的,土頭土腦的,談不上好看,只是那一雙大眼睛彷彿灰燼里的火星,一閃一閃的。再瞧他們這一身打扮,還有手上的大包小包的東西,一猜他倆就是從農村或是山裡出來的。
男人把女孩抱在腿上,坐在了我的鄰座,然後朝我半哈着腰,發出一陣短促的聲音,好像在說:“打攪了!”隨後他又向我爸媽打招呼。
我爸媽為人熱情,愛問這問那的。當老媽問起他們是不是回家過年的時候。男人的表情開始凝結,只是匪夷所思的回了兩個字“看雪”,就再也沒說什麼了。我想中國竟然有這麼浪漫的農民!
我為了緩解氣氛就拿了幾小個橘子給小女孩,“吃吧,別客氣。”
那樸實的男人連忙擺着手說:“不要,不要。”
可愛的小女孩看着橘子咽了咽口水。
“吃吧,別客氣”我笑着將橘子塞到了小女孩的手裡。
小女孩突然問我:“大哥哥,你的聲音怎麼這樣的啊 ”
“小時候生病的。”
她又問我:“那大哥哥,你看過雪嗎 ”
“見過,前幾年我們那經常下—白色的,有人說像糖,也有人說像鹽……”
半晌后,男人的嘴裡猶如很難為情的擠出點聲音:“我要上廁所,可以幫我看一下孩子和行李嗎?”
老媽很熱情的抱過小女孩,嘴裡還咕嚕着說沒事,沒事。
一會後,我也要上洗手間了,隨後老爸陪我去了。
一到廁所,我們就看見男人蹲在地上抱着頭。於是我們便上前扶起了他並詢問情況。
在男人斷斷續續的哭泣中,我聽到那小女孩的故事。她的母親在她5歲時去世了,9歲她得了癌症,到今天已經奇迹般的拖了4年。醫生說今年可能是她的最後一個春節了。爸爸問她想要啥,她說只想看看雪。生長在上海偏僻的山區,她從來沒有見到過雪。她生病前讀的最後一篇課文是《濟南的冬天》,在她腦海中不斷地想象着真正的冬天的模樣。她想翻過家鄉的這座大山,看看北方下雪到底是什麼樣子。
這個一貧如洗的男人只好隻身一人拖着他身患絕症的女兒實現最後的願望。男人身上再也沒什麼多餘的錢住旅館了,坐着這趟車去,然後必須坐着當晚的車回來。
我無法想象在這個灰黃的臉龐下竟隱藏着這麼一顆細膩的心!
男人洗完臉,我們一起走出洗手間,盡量逗着小女孩開心!我還給他講下雪時的種種趣事。
“記得小時候每當下雪我們家姐弟三個就出來打雪仗,堆雪人……有機會哥哥陪你玩雪好嗎 ”我說。
老媽拿出鳳爪和花生米想簡單的給我湊合一頓,我卻分給了小女孩一半。
該是分別的時候了,我掏出口袋裡僅有的一百元錢給他們,可男人死活都不要,然後我又把我的零食全部給了他們。
在檢票口,男人和小女孩拚命的揮着手一直把我們目送上回家的大巴車。我始終沒有忘記那小女孩的眼睛,一閃一閃的。
大概六點我們到家了,我原本怕冷才到上海的,可今天我多麼希望能冷點,儘快下雪,下的越多越好!越大越好!
可是一夜無雪。
一天無雪。
到了第三天依然沒下雪。
就在前不久我被確診為青少年抑鬱症,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夠活多久,可每每我消極的時候,彷徨的時候,迷茫的時候,我總會想起那雙眼睛,就立即鼓起了生活的勇氣,與病魔做鬥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