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時我常常站在平坦的原野上極目四方。
東邊是一條南北方向的公路,偶爾通過的汽車把我的思緒帶向未來。盼望有一天自己能坐在汽車上感受一下現代化的速度,夢想自己能成為一名汽車駕駛員,像臨村的那位汽車駕駛員一樣,三夏大忙期間把汽車開回家鄉,為生產隊運送小麥。十六歲那年,我進入了縣城高中上學,有一個星期,我從每周三元的生活費中省吃儉用節約了五毛錢,圓了我坐汽車的夢。那時候縣城還沒有客車,公路也坑坑窪窪高低不平,站在奔馳的卡車上,感覺就像盪鞦韆一樣。步行需要三個小時的路程,坐汽車僅用了三十分鐘。下車時雖然滿身塵土噁心發嘔,卻感慨萬分。二十一歲那年,由於工作需要,我被單位送到汽車駕駛學校,經過半年多的學習,勝利通過了考核,成了一名合格的汽車駕駛員。但這時候生產隊已經開始使用聯合收割機,不用汽車運送小麥了。
南方是巍巍秦嶺山。老年人講,在南山裡,有一個金棺材,用四條鐵鏈子吊在山中間。平時人們看不見,只有在雨過天晴,沒有霧氣的凌晨才有可能看見那金光閃閃的棺材。出於好奇,我每天早晨起床后第一眼是遙望南山,希望有一天能看見那金光閃閃的棺材。直到讀了《三國演義》才明白,傳說中的金棺材只不過是人們對一代儒將諸葛亮的懷念。三十六歲那年,我專程去了漢中勉縣,瞻仰了諸葛亮塑像,參觀了諸葛亮墓,遊覽了定軍山。“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成了我人生的座右銘。
西方是茫茫關中平原。天像一口巨大的鍋罩着地,我認為那裡就是天的邊緣,地的盡頭。我自忖天的邊緣,地的盡頭有人嗎?如果有人與我們一樣也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養雞養狗,種菜種糧嗎?我好想去天的邊緣,地的盡頭看看。
十八歲那年,我坐了四天四夜的火車,六天六夜的汽車,來到了祖國西北邊陲新疆阿爾泰紅山嘴邊防站。戈壁草原.雪山和不同民族的兄弟姐妹深深吸引着我,我在那裡一呆就是二十八年。特別難忘的是邊陲的冬天。我是寒冬臘月到達邊陲的。那裡真是冰天雪地,滴水成冰。一米厚的積雪讓人瞠目。我出屋子必須皮帽子.皮大衣.皮手套.毛皮鞋包裹的嚴嚴實實,而那些維吾爾族姑娘竟然露着頭,赤着手在雪地里幹活。那些小八郎們在結冰的路上騎自行車比我在柏油馬路上騎自行車還嫻熟。慢慢的我也適應了高寒地區的生活,學會了滑雪.抓黃羊,套野馬。雖然寒冷,卻很有樂趣,也結識了許許多多維吾爾族.哈薩克族.蒙古族的朋友。
每年六.七.八三個月是邊陲最迷人的季節。這段時間,我們邊防戰士要例行一年一度的邊境巡邏。任務是維護邊界設施,保證邊界安全。我們負責的邊界線從東向西長達180公里。我們一班六個人,八匹馬。六匹馬馱人,兩匹馬馱物資。日行夜宿,要持續近三個月。午飯吃點方便食品,早飯和晚飯在牧民家中吃。晚上借宿在牧民帳篷里。我們同牧民一起喝奶茶,吃抓飯,頓頓有酒,天天吃肉,習慣了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我們同牧民們舉辦篝火晚會,同漂亮的維吾爾族姑娘唱歌跳舞,同豪樉的蒙古族兄弟賽馬摔跤。他們待我們就像親人一樣。每次路過他們那裡,就像過節一樣熱鬧。有時候我們還會與邊界那邊的蒙古國士兵相遇,雖然語言不通,各有警惕,但人與人之間的情感暴露無遺。我們有時跋涉在膝蓋深的雪山上,有時漫步在清澈的溪流邊,有時徜徉於鮮花中,有時置身於炎暑的沙漠里,巡邏一趟就像是經歷了一年四季。我把最美好的時光獻給了邊陲,也深深領略了他鄉異域的風土人情。
如今,年近半百的我,常常遙望北方,我想遊覽大興安嶺,我想看看哈爾濱的雪雕。我的夢想很快就會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