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土生土長的林區人,山裡的孩子不比城裡,見慣了高聳的樓房,繁鬧的街市,五彩斑斕的遊樂園,在大山裡整日與我們作伴的就是河流,泥巴,樹林,清脆的笑聲蕩漾在整片山林,此起彼伏,留連反轉,就是那一方熱土養育了我們這群人,像山一樣的爽朗,像水一樣的淳樸……
林區受地理環境的影響,最有名的就是“冷”,冬天最低的溫度要達到零下40多度,40多度是什麼概念,很多人都無法想象,空氣是煙霧茫茫的,如針刺一般嗆人,鐵器在室外放久了都會“咬人”,家裡大門有個鐵栓,趕上那最冷的天,不能用手去摸,只要摸一下足足可以粘你一層手皮下來。冷天出門眼毛都是要結霜的,稍一閉眼就會粘在一起。
所以我們林區人還是比較抗凍的,說是抗凍不如說是我們裝備健全,棉猴(棉衣),棉捂了(棉鞋),棉手悶子(手套),還有就是大棉褲,我小時候穿的棉褲那是足夠的厚,厚到什麼程度,用一句話來說就是:不用手把着完全可以立得住。
有了這套行頭,那是風雪不誤多冷的天也照樣在外打爬犁。其實,冷也是有好處的,冬天河面冰封,任我們全鎮的孩子在上面玩耍也不動聲色,打爬犁,抽冰嘎,那是我們的強項,雖不及城裡遊樂園的過山車刺激,但是卻讓我們這群孩子在三九天里玩的熱火朝天。
在我六歲以前是在林場居住的,林場的生活要比鎮里蔽塞,上百戶的人家,幾百平米的地盤,真是應了那句“村東頭一聲狗叫,村西頭嚇了一跳。”除了雞,鴨,鵝,狗的叫聲,平日里還是很安靜的,也從未聽過誰家丟過什麼東西,所以平時出入家裡向來不用鎖門,白天大人只管幹活,我們孩子無論大小,都是成群在一起玩,呼呼啦啦的在外面一跑就是一天,家裡從不擔心。
大些的孩子都是有心眼的,三個五個在一起摔泥巴,做遊戲,因為我最小,他們總是不喜歡帶着我,我只是感覺他們整日里嘀嘀咕咕的,看着我哈哈大笑,然後就一鬨而散,我不懂什麼意思,反正他們跑我就在後面跟着。夏天,小孩子常去的地方就是樹林,因為山裡可以採花,采野果,在鬆鬆軟軟的草叢裡,還可以捉迷藏。我向來不記得山路,那時候就是跟在大孩子的後面,他們去哪我就去哪。
有一天我們正在樹林里玩,一個大孩子突然神色詭秘的趴在我的耳邊,悄悄的對我說:“你在這裡等着好嗎?我們去給你采都柿(藍莓),你不要動,我們一會就回來……”我滿心歡喜的答應了,一動不動,只見其他的孩子都樂哈哈的走遠了,只留我一個人,臨走時還不時的提醒我:“一定不要動,等我們回來接你哦。”等了好長時間也不見他們回來,我有些着急,但還是一動不動的等着,直到天色漸黑,恍惚間聽見好遠處有一群人在呼喊我的名字,我順着聲音的方向走着,好在是山邊,透過樹林隱約便可以看見人影,最終我走了出來……那年五歲,全場子的人都跑出來找我,而我卻不知道害怕,想想那時候真是傻,也后怕,那天如果沒人喊我,我肯定會丟在山上……那個出主意的大孩子被他媽媽狠狠的打了一頓,從那以後,他們去哪玩都會帶着我,也沒人再欺負我了。
在我們小時候最神聖的地方莫過於場院,那是領導辦公的地方,院子不大,卻有個小涼亭,沒事的時候我們就在小亭子里坐着。屋子裡向來不許我們小孩子進,我們都是偷偷摸摸的進去,總是被看門的大爺怒沖沖的趕出來,我們便瘋一樣的跑,就是那麼一個不大的小院,總是吸引着我們這群孩子,一天來來回回要往返三五次。那時候老姨是場里的通信員,所以我總是有機會理所當然的跟着她進辦公室里,那種感覺真是即榮耀又自豪。
小時候我都是在姥姥家住的,姥姥是個勤快人,每天要起早餵雞,餵豬,白天還要在地里干農活,只是偶爾下雨的時候才在家裡休息,姥爺年輕的時候一條腿被林木砸傷了,走路總是一瘸一拐的,但是卻從不耽誤他上山割草,餵養幾十隻兔子。我那時候人長的雖小,但卻是個愛說愛笑的孩子,笑的時候有兩個小酒窩特招人喜歡。整個林場就有一個大的商店,什麼東西都賣,大到電視,小到糖塊應有盡有,平日里好多大人孩子沒事就願意在商店裡坐着閑聊。我四歲的時候就會花錢,總是替姥姥買煙,印象中,姥姥只抽葡萄煙,三毛錢。我去商店裡買東西向來是要費盡周折的,賣貨的阿姨和賣獃的人們一見我總會有逗趣的幸頭,她們對我說:“你學你姥爺走路,否則不賣給你。”無奈之下我總是在大商店裡一瘸一瘸的走上一圈,然後再跳一段迪斯科,把圍觀的人逗得捧腹大笑,最後才把煙拿給我。
我就是伴着這些笑聲成長的,我六歲那年隨父母搬回鎮里讀書,只是偶爾放假的時候才回去,但是每次回去都要看看我的那群小夥伴,我的學習成績總是比他們優秀一些,所以在那個小範圍里,我還是引以自豪的。慢慢的,林場的學校被取締,所有的學生都要去鎮上讀書,所以年輕人也都搬了出來,人越來越少,後來姥姥也搬了出來,我最後一次回去大概也是十幾年前了,一些老房子已扒掉了,那些老人走的走,去的去,重修了公路,稀少的幾十戶人家略顯冷清,舊商店已經成了空房子,空蕩蕩的再也沒有了往日里的喧鬧,場院的辦公室里偶爾有人出入,那箇舊涼亭也年久失修,在風雨中已是破爛不堪的樣子,一切的一切都伴着歡笑聲流逝在時光的隧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