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憶童年三月三
舒克培
壬辰年的仲春一直是春寒料峭,綿綿細雨撒了個把月,氣溫跟常年比也是格外的低,陰沉沉的空氣把人壓得有些喘不過氣來,總盼望着天公開開笑臉,那怕是瞬間即逝的一絲,也會讓人興奮!氣象局的專家說,這是一個典型的“陰霾”氣候,對人體健康是有害的。我悶騷在“四方坪”,夢幻着春天那和風與燦爛的季節,哎,叫人心煩的陰雨何時才是盡頭!嬌妻撐着小雨傘,不知舍時候從鳳凰山晨練回來,高興地把我從蒙蒙夢中喚醒,說是開天了,要抓緊時間洗洗衣被,晒晒冬服。我忽地躍身而起,走到掛歷跟前仔細地看看,啊,已是農曆三月初三了。
想起小的時候,農村還處在生產隊大集體的管理體制,中等經濟狀況生產隊,一個狀年勞動力一天的勞動報酬就是一角貳分,上好的生產才能上一角伍,那個年代,農村生活的清貧可見一斑,所以能吃上一頓肉便是兒時最大的奢望。但不管如何艱難困苦,每年三月三的這天,母親總是要做些青蒿粑粑或是煮幾棵雞蛋來犒勞一下我們兄妹幾個。在我的記憶里,三月三,就是一個很能夠讓人幸運的好日子。
三月三到底是個什麼節日,我沒有仔細考證過,但是我家鄉的鄉俗中,三月三確實是一種很特殊的紀念日。老一輩人有句順口溜,“三月三,蛇出山,地地菜兒煮雞蛋。”大概是因為三月三,春暖大地了,蟄居了一冬的蛇將會出來活動筋骨,所以四季耕作的老百姓,有借“地地菜煮雞蛋”來庇佑這一年不遭蛇襲的習俗。記得小時候奶奶還說過,爺爺的爺爺的上八代從江西南下,在農曆的三月初三的這天,搬到了家鄉的山坡上繁衍生息,吃青蒿粑粑、“地地菜”煮雞蛋,就是為了紀念先祖們在這兒安居樂業!因此,懂事的時候起,就知道三月三是個農家兒女的節,也行成了一種習慣,每逢三月三,必吃那令人難以忘懷的叫人垂涎的“地地菜”煮過的雞蛋,或是祭祖,或是辟邪,以保一年平安!
“地地菜”是一種野菜,又名“地米菜”,書名“薺菜”,是十字花科植物,在空閑的土地上或者是田埂上都可以見到它們的身影,葉兒尖且細小,開着淺色的白花,不是很招人眼,但是只要是熟悉的人也是極易找到的,我國民間自古就採集食用,是人們喜愛的一種野菜,其食用方法多種多樣,具有很高的營養價值與藥用價值。據《中華葯海》記載,薺菜性味甘平,具有和脾、利水、止血、明目的功效,常用於治療產後出血、痢疾、腸炎、胃潰瘍、感冒發熱、目赤腫疼等症疾,《本草綱目》也有“明目,益胃”的記載,這種野生植物古遠以前就已被人類開發利用了。懂得一些小醫術的三公曾經說過,薺菜“飢時能果服延生,傷時可止血活命”。
後來走南闖北才知道,“三月三”是我國許多民族的傳統節日,這天,北方有盛行的廟會,南方各種精彩的民俗紀念活動更是讓人流連!布依族殺豬祭社神、山神,吃黃色糯米飯;畲族家家吃烏米飯,以示穀米來之不易;瑤族以三月三為歌節,唱序歌、茶歌、散歌、訴苦歌和謝仙歌;在廣西的壯族,趕歌圩、搭歌棚,舉辦歌會,青年男女們對歌、碰蛋、拋繡球,談情說愛,頗具特色,相傳為紀念壯族歌仙劉三姐。相傳農曆的三月三,是王母娘娘開蟠桃會的日子。福壽之神西王母有兩個法寶,一個是吃了可以長生不老的仙丹,一個是吃了能延年益壽的仙桃——蟠桃。神話中的嫦娥,就是偷吃了丈夫后羿弄來的西王母仙丹后飛上月宮的。而在東晉永和九年三月初三,王羲之和謝安、孫綽等文人學士、社會名流,在浙江山陰的蘭亭“修禊”之會,曲水之旁,藉著宛轉的溪水,一邊喝酒一邊作詩,王羲之遂乘興作《蘭亭集序》,文采燦爛,雋妙雅迪,書法更是遒媚勁健,氣勢飄逸,被後世推為“天下第一行書”。可見,三月三,也是墨客騷人們行詩作賦的激情季節。
而今的三月三,不僅是一個傳統的民間節日,這時節,已成為城鄉許許多多的靚男少女相識相親的上好季節,鄉下的少男少女們會不顧天冷水寒,在河流邊戲鬧,而城市的年輕男女或成群結隊,或三三兩兩相約到效外去踩青,這場面與西方情人節有着異曲同工之妙。詩聖杜甫墨存“三月三日氣象新,長安水邊多麗人”佳句,詩仙李白留下“嘯聲咽,秦娥夢斷秦樓月;秦樓月,年年柳色,灞陵傷別。樂游原上清秋節,咸陽古道音塵絕”美詞。透過這情詩和情歌歷史痕迹,我們看到中國的情人節是多麼的浪漫,一對有情人在春和景明的艷陽天,漫步柳河,折柳相贈,嘯聲不斷,足讓當今新潮與前衛的年輕人享用不盡,其境何美啊!
“快快鞅!快快鞅!”三月三的前後,鄉下的樹叢里能聽到季鳥婉轉的呼喚,從那天籟般的自然之聲中,農民勞作的節奏一天天加快,父輩們不懂得那些天方夜譚般的“維穩”大道理,純樸而厚道,一年之計在於春,一春決定了一年的指望,錯過了這一春,秋收就會令人徒傷。因此,在春耕季節里,農民不會象工人們按時上下班,而是聞雞而起,早早出門,帶着簡便的午飯,或耕耘,或播種,勞動到天色渾暗。從農民忙碌地腳步里可以看出,到了三月三,萬木復蘇,土壤里的種子開始萌動,其實就是全年農忙時節的開始,老人們幫着料理家務,小孩子也幫着做些簡單而充實的農活,或望牛,或刈豬草,披蓑衣,戴斗笠,整個鄉下看不到一個閑人!
每逢三月三這天,總是想起兒時父母那艱辛的犒勞,想起童年玩皮的夥伴,想起家鄉那悠遠流長的青蒿粑粑,想起那香醇地“地地菜”煮的山雞蛋!幼小在山青水秀的鄉下生活,農家的風俗與農事的清析度不言而喻,高中后又考上農業院校,變成一個吃公糧的人,但無論是青狀時的基層農技幹部,還是現在的正兒八經的八小時的機械般的工作,一直孜孜努力做些與農相關的事情,或是技術指導,或是信息服務,不知不覺到了“知天命”的年齡,兒時的夥伴有的飛黃騰達,有的腰纏萬貫,而我從未有過多的非份之想,相對而言顯得碌碌無為,就像一個農夫,簡簡單單勞碌,周而復始,從未有過驚天動地之舉,也不曾八面玲瓏四面來風!但心裡總感到很踏實!實實在在的做些益農與惠農工作吧!算是對我那一輩子辛苦的父母的一種報答。
2012年3月25日於沅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