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無事,所以就走在了這條路上。如果說有事,那麼就是走過的這一段吧。
看着來來往往的車輛,穿梭在一段黑一段白的路上,我很奇怪。我奇怪,這個世界總是在忙,無論什麼時候。你在忙它也在忙,你無事時它也在忙,就像冬天會下雪春天會開花,沒有誰能改變。我愛看這景色,就因為沒人能改變它。
當然也是有變化的。像剛才說的冬天會下雪春天會開花。冬天下雪時,沒有人願意在路上走,但卻有人願意去超市購物,於是路上也有很多人。不多的車輛總是把雪壓得厚實,然後雪就變髒了。雪臟時也是風景,就像人生氣時也是生活。我不懂為什麼人們總是避開厚實的雪,走在前人已經走出來的路上,就像不明白下雨時人們總要避雨,儘管已經全身濕透了。我喜歡在乾淨的雪裡走。當純凈的雪迎到腳上時,會有熟悉而奇怪的“沙沙”聲。說奇怪是因為這種短暫的聲音是有變化的,隨着腳的落下而逐漸由輕變重。我不能確切地說出這變化,卻戀着那種感覺。從無到有,從輕到重,然後突然消失,歸於寂寞。
所以我想起了那個秋天。那個秋天的記憶便向踏雪的感覺一樣,就出現過那麼一次,便歸於寂寞了,成了放不下的懷念。那時下了很多的雨,雨來時風先來。隨着窗外的老槐樹開始搖頭擺尾,我知道,該走出這間陰暗的小屋子了。那時租住在敬老院里,所以我懷疑我住的這間屋子也有過很多魂靈,所以總是那麼陰暗,那麼幽靜,那麼蒼老。看着各式各樣的老人來來往往,匆忙地傳說著天氣變化的消息,我卻不慌不忙了。拉上上衣拉鏈,衝著風肆虐的馬路走去。那時我每次都走到哪裡現在已經忘了,大概是有遠有近,隨心情罷了。
最遠的時候肯定是碼頭上了,那個有着許多故事的碼頭。我始終覺得秋天是有故事的季節。春雨是初生牛犢的雨,沒有什麼可說的。雨有了脾氣,是在夏天。我喜歡那樣不羈的雨,沒有什麼能管得了它。然而,我本質上還是個喜歡回憶的人,所以更對秋季的雨情有獨鍾。秋天的雨絲,肯定是在編織着故事,各種各樣的故事,你總能在這樣的雨里找到自己。那時還不至於太冷,只是手腳有些涼罷了。畢竟,感受不到涼,也就無法欣賞這樣的雨了。雨絲斜斜,風無序地吹,於是雨絲也有些無序了,偶爾向著另一面落下,感覺被誰的手捋了過去。起初心情會隨着跳動,看慣了這樣的偶爾,也就跳動了,只是覺得很美。這種雨絲讓人想起古琴的聲音,很相似。
那個碼頭承載了太多,以至於每隔一段時間回去時,總是被河水衝掉很多。黃河怎能知道,那些記憶是多麼深刻,又是怎樣被我後來見到的海水不留情面地一掃而光,直到很久之後的今天,才斷斷續續又記了起來。也是秋天,一個晚上,我在風急雨狂的深秋里坐在碼頭上喝酒。當然,身邊有個人,至於是誰已經不重要了。那時的眼神里有種無奈的慾望,望着被黑夜和雨聲淹沒的銀川。實際上,也不可能看到銀川。銀川有我放在心裡好幾年的一位姑娘,世事怪異,今天我們又到了一個城市,可是這種距離是最遠的,或者說,已經無所謂距離了。而當時,對她的思念讓我忘了自己。我忘了那次喝了多少酒,有沒有醉,有沒有傷心,總之隱約記得的是,第二天就病了。
而後來,很長一段時間裡忘了她,直到以同樣的眼神望着我的初戀。初戀也是銀川,那個讓人一輩子離不開的地方。那時我可以肯定,碼頭上的我,肯定是悲傷的。具體怎麼悲傷,到今天確實是忘了。悲傷到忘了一個人,忘了一段故事。
再後來,也就是最近一次在碼頭上的時候,眼前已經是另一個她了。愛情的甜蜜,相見的喜悅,把感情放到了最誇張的地步。在這種最誇張里,我又看見了以前的自己,以前的故事。同樣是這個碼頭,同樣是這條黃河。遺忘的所有和眼前的所有,亦真亦幻,讓我忘記了我是誰,或者誰是我。
這條路通向一個小區,在那個小區里,我教過一個家教。那是一個男孩子,她有一個姐姐,一個很美麗的姐姐。那時我總是控制不住地偷看她。而她也時冷時熱地在我教書時插話,說的都是關於她弟弟。我不知道那是一種什麼感覺,總之以後的日子裡,每天都期待着下節課快點到來,為的大概就是看看她,和她說句話。可能我很不敬業,想法很不對,但那是真實,這種感覺很少出現,偶爾出現了還出現在一個不該出現的場合,不該出現的時間。後來我和她弟弟的師生關係結束了,偷看她的機會和她說話的機會當然也就沒有了。現在我在這路上無意識無目的地走,結果也走向了那裡,那麼我的走果真是無意識無目的的嗎?我不知道,大概也不必知道了。
我依然走着,大概是走累了,變成了麻木地走。將走向哪裡,我也不確定,大概也是不必確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