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我在雪舞冰封中思念母親
雙峰/游延年
今年的冬天,又是一個漫天雪舞的季節。我凝視着窗外冰封的世界,心裡霎時有了衝動的感覺,就連那整天與世俗打交道已經有些冷漠的眼睛也涌動起抑制不住的溫泉。因為此時此刻,我想起了我的母親!
媽媽和爸爸是一家集體企業的員工。爸爸當管理幹部,雖然工資固定但並不很高。媽媽是縫紉工,薪水按定額計件制,在完成單位規定的數額之後,多做一件衣服就多一份工錢。為了讓家庭生活得好一點,她常常夜以繼日地加班加點,有時甚至連一分錢釘一個扣眼的活兒也包攬了下來。我們三兄弟就是在媽媽這一針針一線線的辛勞中,讀完了小學、中學和大學。當看到我們一個個走上工作崗位並且成家立業時,媽媽才舒坦地鬆了一口氣。然而這時的母親,已經是髮絲如雪皺紋滿面。
我們三兄弟都在異地工作,但爸爸媽媽下崗后都不願意和我們一起生活。說是金窩銀窩當不得自己的老窩,其實是怕給我們這些兒輩們增添負擔。爸爸過世后,媽媽仍然一個人在家鄉又獨居了十來年。我們每次回家,都想把老人家接出來。可她總是說:現在吃得走得就不麻煩你們了。只要看到你們事業有成家庭和睦,媽媽心裡比吃糖喝蜜穿金戴銀還要高興呢!直到母親87歲那年,生活自理能力實在困難起來,才不得不離開了她從來沒有離開過的家鄉。( : )
媽媽來我家的時候,是冰凍時間最長的一個冬季。天一放亮,她就起床來到陽台上做起了自編的早操。妻子連忙起床到廚房煎雞蛋下麵條,媽媽過來要幫忙卻不熟悉油鹽醬醋放在哪兒,於是要我用紙條寫好標籤貼在了罈罈罐罐上。還說,老人皮厚不怕冷,今後的早餐就由她來做,你們可以多睡一會兒。
我們夫妻倆是上班族,臨出門時給媽媽調好了電熱桌的溫度,又打開電視選好了她喜歡看的戲曲頻道。我中午下班回家打開大門,只見媽媽坐在沙發上,身上蓋着棉被,嘴裡有些哆嗦地怨道:“停電了就沒火烤,還是老家燒煤炭好啊!”我說:“沒停電啊,您聽對門鄰居的電視機還在響呢。”她告訴我,想把中飯煮了,淘好米放好水,誰知一按開關只聽到“砰”地一聲,電源就再也開不起來了。
我走進廚房一看,在原地驚呆了良久才緩過神來。原來媽媽把電飯煲當成了高壓鍋,米和水不是放在套筒中而是全倒在外筒里,一通電造成了短路現象。幸虧總開關裝的是空氣開關,短路時會自動跳閘,要不然還真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樣的後果呢。我把停電的原因和短路的危害說給她聽,媽媽像一個小孩子做錯事似的,自怨自艾着:“哎呀,太可怕了!今後再也不亂動了,不亂動了!”然後,她要我趕快處理好事態,免得兒媳婦知道了怪她不會做事。
以前我們每次回家看望母親只是在家小住,婆媳之間都還相安無事。說實話,這次老人家要常住半年之久,一旦發生家庭矛盾,我只怕會夾在他們中間兩頭難做人呢。然而,我的擔心是多餘的。媽媽從來不說兒媳婦的閑話,就是我們夫妻倆偶爾吵架拌嘴時,她總是當著兒媳婦的面只說我的不是。等妻子不在家的時候,她才語重心長地對我說:“兩口子之間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可吵的,男人要有男人的量,能相讓的就得相讓,家和才能萬事興啊!”
一輩子閑不住的媽媽,雖然再也不敢動電器摸開關,但天天在家裡翻箱倒櫃,把我們露了口的舊衣服和脫了線的破襪子尋了出來,一針一線地補好,還不時地稱讚着自己的手藝:“正宗的裁縫師傅呢,功夫就是不減當年!”我和妻子一邊誇她的針線活,一邊說:“真的是補得好!但是換新的也不要多少錢哦。”媽媽摘下老花鏡,一本正經地給我們上起了政治課:“你們年輕人啊,就是不知道艱難辛苦。錢是一分一分賺回來的,省一個是一個。我是過來人,想花錢而沒有錢的時候,那是一分錢也能憋死人呢!”我們笑了,說:“我們也是當爹當媽的過來人了咯。”她怔了一下,然後點了點我的額頭說:“反正在我的眼裡,你們永遠是細伢子!”見我們無言以對地愣在那兒,勝利的喜悅頓時充滿在老人家的皺紋里,她笑得那麼開心那麼甜蜜那麼自豪。
半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大哥來接媽媽時,她拉着我妻子的手說:“你們工作忙,你們讓確實受累了。可惜媽媽生的都是娃,要是有個閨女在身邊的話,就不會這麼麻煩你們啦。”說得我妻子眼睛紅紅的,連連說:“我就是您的閨女呢,您想什麼時候來就什麼時候來,我們不會嫌棄媽媽的!”
誰知這一別,竟然成為了我們與母親的永訣。第二年的冬季,老人家在小弟那兒去世,走的時候象睡著了一樣,依然保持着生前不願給兒輩們帶來任何拖累的心態。
窗外,車水馬龍的擁擠和人們忙碌的腳步,使冰封的小城又恢復了喧囂的世態。“干豆腐”、“爆米花”、“甜酒”、“糍粑”……叫賣聲猶如串燒的民間小調起伏不斷,給寂靜了幾天的市面增添了活躍的氣氛。我久久地依靠在窗前,不願意離開這雪白的世界。屋檐上的冰凌不再那麼固執,開始有了暖軟的跡象,漸漸地瓦解着自己的軀體在完成着新的蛻變,柔柔地化成細珠一滴一滴地滲入大地,一點兒也不炫耀也不張揚。
這,不正是生我養我育我的媽媽的本性嗎?!我在雪舞冰封的季節里,思念着髮絲如雪皺紋滿面的母親……
【原創】散文 我在雪舞冰封中思念母親 標籤:母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