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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的眼睛是夜空里的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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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無大事,我一般都是到年底才回家。這次回去參加一個朋友父親的葬禮,因此有了一次回家的機會,便事先打電話告知了娘。娘聽了我要回家的消息,自然是非常開心,電話里忙着問我哪天到屋,說是要買些菜燒給我吃,又問可以在家呆上幾天,趁着好太陽,把我的被子翻出來晒晒。我一一做了回答,娘便讓我一路上注意安全,到站打個電話什麼的。我心裡暗笑,幾十歲的人了,娘還把我當小孩子囑咐。

  回到家裡燒晚飯時,娘在我堅持中走出廚房歇息,我決定露上一手,好好燒幾個菜給家人嘗嘗。廚房有些亂,鍋盆這裡一個那裡一個亂七八糟,而且上面布滿了灰塵,碗筷洗的也不是那麼乾淨。我有些納悶,娘在生活中是最愛潔凈的,平時有空就在廚房裡洗洗涮涮,怎麼現在搞得那麼邋遢了呢?娘記性差了,或者娘確實已經是老了。

  心下不禁暗自神傷,默默地把那些鍋盆碗筷找出來清洗,邊洗邊難過。弟弟一天忙着生意,無暇顧及家裡的瑣碎,弟媳婦今年又去南方做事,大侄女在外地求學,家務事都放在娘的身上了。唉!想我那老娘一生就這樣圍着廚房轉,為家人做飯,涮碗,一日三餐,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粗糙的手上滿是老繭,油煙熏黃了她的蒼老,卻從不抱怨,總是精緻的準備每一頓食物。想來,娘可能也是厭倦的,只不過沒有辦法罷了。

  心裡正想的越來越不是滋味,娘從外面進來在過道上拌了一下差點摔跤,嚇了我一跳,責備娘走路怎麼不小心,萬一有個閃失怎麼辦呢?娘呵呵一笑,說沒什麼事,就是近來眼神越來越不好了,朦朦朧朧的,眼前總覺得好像有蛾子飛來飛去。我聽了很是不安,問娘有沒去醫院看過?娘說鎮上醫院條件有限,去縣城醫院又怕暈車,反正還模糊的看見東西,就沒顧上抓緊去看。我聽后又是氣又是心疼,等老弟回到家時,狠狠的把他數落了一頓。象娘這種情況,十之八九是患了白內障,再拖延下去,很有可能就瞎了。

  第二天早上就匆匆忙忙安排了車,把娘送到州醫院診斷。攙扶着娘上電梯去做各項檢查,娘何曾上過電梯呢,不是跨了一大步,就是跨早一大步,我幾乎拖着娘在電梯上上下下。醫生測試視力的時候,娘矇著右眼,在醫生的點指下不是指錯就是搖頭,我的心也一直跟着緊張,醫生把兩根指頭放在離娘眼睛一尺之外,讓娘辨認是幾根手指,娘居然還是看不到,直到放在一尺之內,娘才看清是兩根指頭,左眼還稍微強些,有0。3的視力。

  這種結果讓我徹底崩潰了,內疚和悔恨不由自主的湧上心頭,娘之前說過眼睛不太舒服的,可我以為是小毛病就沒當回事,電話里問過,娘又總是說沒事。不是娘刷不凈鍋盆碗筷啊,不是娘不再收拾廚房,不是娘走路不小心,而是娘的眼睛幾乎失明了呀!她只是憑着記憶,模模糊糊的辛勤勞作。

  看着娘睜着卻看不見的老眼,我的淚難以抑制的流了下來。醫生說,娘的眼睛是因她的糖尿病所引起,必須動手術,然後控制好血糖,方才可以緩解。娘起初還有些擔心,因為她還患有冠心病,加上年歲已大,不知道能不能動手術。在醫生的保證下,在我極力勸哄下,娘才答應下來。辦住院手續時,娘知道我生意上鋪貨,擔心我帶的錢不夠,硬是把她自己攢下的錢塞在我手上,否則就不做手術了。我的心在顫抖,娘啊!都說養兒防老,到這時了,你還在替兒做想,叫兒如何對得起娘心?

  手術安排在明天,晚上病房裡沒有陪護床,伺候着娘睡下后,只得躺在娘的另一頭睡。兒時到現在,幾十年如水而逝,這該是我成年後第一次和娘睡在一張床上了。母子二人在床上閑聊,娘說她的家長里短,我說我的外面世界,病房裡靜悄悄的,窗外下着瀝瀝小雨,這種感覺如此遙遠又如此之近,這是一份久違的溫暖。

  病房裡開着空調,半夜裡模模糊糊中,感覺娘把被子蓋在我的身上還緊了緊。我明白,娘會這樣做,哪怕她的兒子也人到中年,在她眼裡依然還是孩子。

  第二天老弟也趕了過來,醫生把我們母子三人叫進辦公室,替我們講解手術的流程以及風險,並把幾種價格不一的國內外晶片介紹給我們,讓我們自己選擇。娘嫌國外的太貴,開口就說國內的,但被我和老弟堅決的否定了,選用質量較好的國外產品,雖不知道有多少差別,只相信貴的必然就是好的,起碼可以放心一些。

  一起把娘送進手術室,看着紅燈一閃一閃,我的心也在忐忑不安。雖說是個小手術,就擔心手術中會發生什麼意外。好在半個小時之後,娘安然無恙的走了出來,醫生說手術非常順利,讓我長長地鬆了口氣。

  恢復期間,我盡心儘力地伺候着娘,每隔一小時就替娘點滴眼液,半夜都不敢睡覺,深怕娘有什麼不適。給娘買碗雞湯或者骨頭湯,娘身體多病虛弱,又不敢吃油膩東西,只能湯補。看着娘食慾大增,一口一口喝着湯,我心甚慰,盼着娘儘快好起來。

  在又怕又期待當中,終於盼來娘的眼睛拆線了,當醫生拆開蒙在娘眼睛上的那塊紗布之後,娘像小女孩一樣,興奮的叫着,看得見了,亮堂堂的好清楚。那一刻,我的眼眶濕潤了,感謝醫生還給我娘一雙明亮的眼睛,感謝上蒼,讓我娘不再活在模糊的世界。

  順利出院那天,我特地找醫生偷偷開了張紙條,意思是因為眼睛的原因病人不能再受油煙熏染,否則會引起失明,這樣娘就不能再去廚房轉悠了,家人也會接過娘做飯的任務。回到家裡,我又和老弟商量,打電話要弟媳婦回來料理家務事,娘就可以靜心的調養身體。

  娘催着我回去,怕耽擱我的事情,說她已經好了,注意點就沒事了。我想接下來就是每天點滴眼液,家人都會解決的,便決定返程。臨行前晚上,和老爹坐在大門口納涼聊天,爹的一番話讓我再度哽咽。老爹說,娘原本不想去做手術,還有三四年就八十歲的人了,有一隻眼睛用着就混混日子算了。後來又想萬一瞎了又不死,豈不會連累崽女來照顧自己 崽女都要過自己的日子,誰能天天守在身邊侍候呢?特別是我還在創業,來來回回往返又花錢又話時間,總讓娘感到不安,所以決定還是做手術,免得拖累家人。

  聽了老爹的這番話,我心好痛。娘就是這樣,一輩子都不願連累別人,哪怕是她自己的崽女。自己做飯自己洗衣自己開着個小店,拖着虛弱的病體,步行一公里去進貨。捨不得吃捨不得穿,說家裡什麼都有,攢點錢給崽女危難時候解急。

  娘啊!崽摯愛的親娘,讓崽如何才能報答你這不求回報的奉獻?

  抬首望向夜空,淡淡的白月光靜靜懸挂於天上,娘說她的眼睛在手術后亮堂堂的,是實情?是娘在誇張?還是娘在寬慰她的崽女?可是,娘的眼睛真的就像頭上這彎白月光一樣潔凈,亮堂堂的照着我離家的日子,照着我回家的路途,照着我一縷難捨的鄉愁,那麼關注,那麼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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