紛紛揚揚的雪花,如同久別多年的情人相會一樣,羞走了星星和月亮,纏纏綿綿與鄉村的大地整整親熱了一個晚上。村莊、房舍、草垛、街道、樹木……,還有一些雜亂無章的蒿草,成堆成片的殘枝枯葉,統統地覆蓋在皚皚的白雪之下,村莊立刻變成了既熟悉又陌生美輪美奐童話般的白色世界,呈現出一派朦朦朧朧的詩情畫意。
初冬的早晨,鄉村裡很靜,靜得可以聽見煙囪冒起的縷縷白煙在和西北風說話,靜得可以聽見家家戶戶演奏鍋碗瓢盆交響曲中跳動的每一個高低音符。偶爾間,可以聞到一兩聲雞鳴犬吠,間或時,能聽到誰家的女人扯着嗓子喚孩子的小名。此時此景,不由地讓文人們自然地想起歲月靜好,生活安逸等一類的詞彙。
“昨夜誰偷春,撒下一地銀,蒼茫尋履跡,原是天上人”。農民們驚嘆着大自然神奇,宇宙里的魔幻。
太陽出來了,天地之間反射出一片耀眼的白光,刺目驚心。掛在房檐上的雪花,還沒有來得及落下,就化成了亮晶晶水滴“啪、啪”砸在地上。窗台上,幾隻老母雞單腿獨立,靠在窗欞上,懶洋洋地曬着太陽,大紅公雞在雪地上撲楞出一塊黑色的地塊,抻着長長的脖子打着鳴,嚷着讓老母雞下來啄食。大黃狗爬在窩裡,虎視眈眈望着四周,不允許外人進院在白雪上踏出痕迹。
鄉路上,昨天還是塵土飛揚,落葉紛飛,今天已經鋪上了一層厚厚的白雪,外出的人們踏在雪地上,耳邊響起“咯吱、咯吱”的聲音,每一節韻律和節奏都是柔情的,纏綿的。心急的村人趕早在路邊等着早班的客車,不時地用手捂着被風吹紅的耳朵,他們是去工地上打工,趁天還沒有大冷,抓緊時間把今年的工程結尾下來,拿回來銀行卡,給孩子或者自己娶媳婦。一些沒有來得及添置冬季家裡短缺的東西,比如衣服鞋帽等的農民,也要去附近的集上逛逛,買回來稱心對意商品,回來安安穩穩地過冬,風吹在他們的臉上是知足和恬淡的神情,笑容彷彿被凍結在臉上,久久不散。
背着書包的孩子們早早地跑出家門,在雪地里像撒出來鴨子一樣,小手小臉凍得透紅,堆雪人,打雪仗,紅領巾在白雪的映襯下更紅更艷,一聲聲清脆的笑聲,撒在鄉村的路上和學校的操場上。
落了雪的鄉村是恬靜的,迷人的,靜謚的,它讓浮躁的心變得踏實下來,讓粗糙的生活變得浪漫起來。
白白的雪,賦予了鄉村美麗與博大,農家的人們用真摯回饋雪以本真和厚愛。淳樸的村民們尊重每一場初雪,他們不忍心去踩踏或者碰痛雪的肌膚,沒有事時候,他們就泰然地坐在家裡,看着電視或者聊天與白雪對坐,一天、兩天,或者更長時間。即使,他們想到外面去看看,也是輕輕用鐵鍬剷出一條窄窄的從屋門口連接大街的羊腸小道。讓雪每天都歡送迎接他們。
鄉村的雪,每一片都是詩,每一處都是一幅畫。它不同於城市的雪,城市的雪,在樓宇間飛舞,樓宇之間的風把它們吹得零零落落,雪花在天空上下左右肆意地狂攪,潔凈清雅的雪花是顯得焦躁不已。鄉村雪就不同了,雪落山巔,雪落鄉村,雪落農家,雪舞蹈在鄉村的炊煙之中,雪開在鄉村的枝頭上,開在鄉村的草垛上,開在鄉村的玉米樓上,開在農家人頭頂的狗皮帽子上。
雪落農家,農家人享受雪精靈帶來的歡樂,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白雪映窗,窗外寂靜清冷,屋內,主客盤腿相對而坐,滾燙的火炕上,一張小方桌,熱酒一杯,暖茶一壺,熱氣裊裊,暢談甚歡。多安逸的生活啊!
農民,我的父老鄉親,雖然,他們不會以雪作詩,不會觀雪作畫,實際上,他們都有一顆和詩人一樣蓄滿愛的溫軟的心,每一個身影都是那畫中的人,他們用愛去欣賞一場場大雪,用雪一樣的心靈去生活,去創造幸福。
雪落農家——
農民,才是最會品味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