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照小屋
爺爺的那間小屋,兩角翹起,夕陽之下,就更像一隻蝸牛,靜靜默默地卧在那裡。
蝸牛的肚子里,躺着寂寂靜靜的爺爺,他癱瘓在床已經五年了。
爺爺的身體原本健壯,只是五年前那場痛快的宴飲引發了心臟病。搶救過後,爺爺就再也站不起來了。
每次放假回家,還未進家門,老遠就聽見爺爺的叫喊聲:“饃啊--饃······”
我快步走進廚房,拿起一塊饃,正要走。
“不要給他!”母親氣咻咻地喊住我,“剛給他喂完飯······”
“不要臉!不要臉!”爺爺的哀求忽然變成了怒罵,他在罵母親。
“我怎麼不要臉啦?”母親抖着嘴唇放下飯碗,“每回都非要吃得飽飽的,吃完了再害人?”(奶奶早已去世,父親不在家,爺爺的大小便就由母親來伺候)
“不要臉!不要臉······”爺爺依然是一連串的咆哮。
母親的眼圈紅了。我低聲勸着母親:“我爺憨了,你和他計較個啥呢?”說完趕緊跑出廚房,把饃塊塞進爺爺手中。看一眼爺爺那張怒目圓睜的臉,可憐那上面道道深深的皺紋。
生命,怎麼可以活到這樣卑賤的地步?
傍晚,爺爺的小屋熱鬧起來,那是父親和兩個哥哥在給爺爺洗腳。
“哎吆,不行!不行!往下溜哩······”坐在椅子上的爺爺喊。
“不要怕。我們給你抓緊着哩!”兩個哥哥一齊對着爺爺的耳朵喊。
“溜下去怕啥?你還怕死么?我都活夠了,你是活個啥味呢?”父親笑着,淚光在眼裡一閃一閃。
“再活五年!五年……”爺爺喃喃着。
“好爺哩!你還讓我們活嗎?”一陣笑浪從小屋衝出,盤旋在院子的上空。
我獃獃地站在院子里,望着夕陽下的小屋。夕陽的餘暉給它披上一件金色的衣裳,但它依舊冷冷地、執拗地卧在那裡,好似一種無奈,又像一種對壘--與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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