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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刺玫花開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得得9

  走過立夏了,到了小滿了,時光趕着趟兒的往前走,幾場雨下來,天氣已經快到了小火紅泥的炎熱了。翻着日曆,五月將盡,六月在五月的門楣外探頭探腦的,留下一枚枚的吻痕,溫熱就一點一點的侵蝕過來,染在五月的尾聲里,那些舊日里的一樹樹的花開,開到茶靡時的殘香似乎還在淺淺的香着,六月已搖着蒲扇盈盈來約。

  就讓你有了依依不捨,想把腳步停下來,想把五月的門關得緊緊的,不要任何的侵略。就在五月的門裡,坐在窗前,將身置於一把搖椅之中,椅偎五月的一米陽光里,手執一卷書,無論是什麼書都好,或默言,或朗讀,在播放一曲婉韻純音,書聲樂曲相伴相融,宛如小溪流水般,潺潺盈盈;或者鋪開一紙娟白用一隻瘦筆在五月的景上織綉一幅山清水秀的清歡,用一紙念想,摺疊成一闋蔥蘢的純色,安放在五月蓮池的微波里,讓一路波光瀲灧的溫情開出一朵清雅的蓮花。

  其實說到底,就是想留下一點念想。

  想必是每到一個辭別的時刻,都會有這樣聚散分離的不捨得吧?

  天空,淺藍色,空曠,因為剛剛落過雨,到處都顯得乾淨,清新,澄澈,連那些飄渺的細微的灰塵都沒得見了。自己是屬於蝸居的那一族,除了上班,就是蝸在家裡,看看書,寫寫字。累了大多是站在六樓的陽台上放目遠方,讓自己的身心和眼睛做一個暫短的休息。

  又是一個周末,站在陽台上極目遠眺,遠處的天際有幾朵乳白色的雲,輕輕的遊動着,還有幾注高高的煙筒冒着時而清淡時而濃烈的魚白色的煙,在微風裡裊裊的在天空中散開,與雲融在一起,只瞬間就分不清哪是雲,哪是煙了。

  有微風淺淺的拂過來,就聞到了風中裹着的花香,忙用眼去尋,原來是對面露台上的薔薇花開了。早就見了那一簇綠色,只是不知道是薔薇花,開了,嗅到花香了,才明了。

  對面的露台並不大,有一米五左右吧,小小的欄柵是純白色的,綠色的藤蔓已將欄柵層層疊疊的縈繞,一朵朵艷艷的桃紅色的花兒散在綠葉之間,說不出的優雅,嫵媚,妖嬈。

  還有那些花蕾,抱着團兒,裹着身子,頭頂上露出點點深桃色,像一個個活潑可愛的小精靈在枝葉上羞羞的呢喃着,悠悠的淺笑着。

  還有那幽幽的香氣,只需輕輕的嗅,就到了肺腑,熏得心啊肺的都是花香。想,花香定是招了小蜜蜂的,就在層層疊疊的花瓣間“嗡嗡嗡”的鑽進鑽出,也會有蝴蝶來湊熱鬧,悠閑的這一朵花間嗅嗅,那一枚花蕾上踩踩,呀,就是一幅濃也濃得淡也淡得的水粉畫!

  “香雲落衣袂,一月留余香”的梵音如縷的香氣,揉進微風裡,溢滿了五月所剩無幾的日子。

  薔薇花,又名多花薔薇、薔蘼、刺玫、白殘花,屬薔薇科薔薇屬的落葉或半常綠的匍匐狀灌木,自古就是佳花名卉。薔薇花香味很濃,花香誘人,花瓣中可提取芳香油,其價值高於黃金,具有很高的藥用、食用價值···

  薔薇花,卻原來就是家鄉司空見慣的刺玫花,只是,自己一直都混淆不分。

  忽然間就有了片刻的迷離,思緒不知不覺游回了故鄉。

  距我家幾里路有個刺玫花溝,是個村莊的名字,皆因漫山遍野的刺玫花而得名。刺玫,樣子長得像玫瑰,有刺,擁有濃濃的香味,清新撲鼻。家鄉人許是因了這個原因才叫它刺玫的吧?顏色有紅、白、深桃紅、黃和紫,五月中旬見花,五月末盛放。

  一直都忘不了刺玫花開放的盛況。那時候大概有十一二歲吧,常常跟着媽媽姐姐,或者與三五個小夥伴們結伴去刺玫花溝,采刺玫。采來做餡餅子吃,和晾晒成刺玫茶。采刺玫要在刺玫花開的正旺的時候,因為是極新鮮的,才好。

  幾里路的光景,往往是未及見花,便聞到了濃濃的花香了。

  遠遠的望去,耀眼的桃粉色,夾雜着白的黃的紫的,還有深桃紅色的,像媚嬈的花簾,從山坡上一直鋪到溝壕里,密密匝匝的,相當的壯觀!

  當身置其間,覺得沒有始端,前前後後左左右右都是花,粉的恬靜,白的純美,黃的明麗,紫的妖媚,一朵有一朵的姿勢,一枝有一枝的風情。有的亭亭玉立,有的嬌羞低眉,有的朝陽淺笑,一簇簇的嫵媚,一束束的妖嬈,真的是足夠美,足夠好!

  采刺玫可是一件擔著風險的活計,一不小心就會被刺玫那尖尖的刺兒給扎了,往往也是加了小心也會被扎,每每回到家裡,第一時間找媽媽挑出肌膚里的刺刺,痛的一呲牙一咧嘴的,但很快就被媽媽做的刺玫餡的餅子而忘了疼。會一如既往的再去挨扎。

  無論做餡包餅子,還是晾乾了泡茶,一般都采深紅色的,大概是因為紅色的香味濃烈的緣故吧。

  我們把花采來,媽媽是不要我們做的,都由她自己一個人操作。媽媽把花瓣洗凈,放在搗缸子裡邊搗邊加一些白糖,搗到膩糊糊的,餡就算做成了。那時候是沒有白面的,媽媽就用玉米面做,做出來的餡餅子,我們都叫它玫瑰餡餅子。咬一口,又甜又香的紅艷艷的餡粘在嘴裡,那就是世間最好吃的美食了!直到現在,我甚至都不敢去回味,怕自己忍不住,把那饞蟲給勾上來。

  晾曬刺玫茶,是用剛剛露出頂端的花冠的花蕾,整朵的掐下來,將最外層的花萼在中間處剪掉,然後用水清洗乾淨,晾乾了備起來。想喝了,就取幾枚乾枯的花蕾放在杯子里,用開水衝著喝。花在杯中翻騰搖曳,待到平靜后,剎那,一朵朵花蕾淡雅的盛開在水面上,如浴在靜水中的少女,含苞待放,靜寂飄逸,楚楚動人。無須入口,只是觀之,就醉了心。

  一經把盞,一股濃淡相宜的清香縈繞於鼻翼之間。輕飲,那股香在唇齒間浸香片刻,便順喉而滑落肺腑,頓覺心曠、神怡、氣爽···一切釋然。逐漸地氤氳成一縷輕風,一絮白雲,一簾細雨,在心間悠悠蕩漾。

  盧仝在《走筆謝孟諫議寄新茶》詩中吟道:“一碗喉吻潤,兩碗破孤悶。三碗搜枯腸,惟有文字五千卷。四碗發青汗,平生不平事,盡向毛孔散。五碗肌膚輕,六碗通神靈,七碗吃不得也,惟覺兩腋習習清風生……”,這著名的七碗茶詩,道出了飄飄欲仙的感受,何嘗不是我的父老當時飲刺玫茶時的生動與傳神?

  說到采刺玫,又想起那個一條腿跛的齊爺爺來。齊爺爺那時能有六十歲左右吧,因了這殘疾,一輩子沒說上老婆。刺玫花溝的對面山上有一片松林,在我的記憶里那是一片一年四季都鬱鬱蔥蔥的茂茂盛盛的林子,齊爺爺是那兒的護林員,一年四季吃住在山裡的一個小木頭房子里。齊爺爺是個性格有些倔強也古怪的人,小的時候就常聽大人們說齊爺爺的諸多護林時的一些事兒,褒貶不一,讚賞的還是少數,因為他的死性,不活泛,視那片林子為他的性命,任何人都碰不得,哪怕一個樹枝,一個松樹塔也不行,得罪了很多人,有些人背地裡罵他是老怪物,有的甚至咒他早死。

  就是那個老怪物,卻是特別的喜歡孩子,每次我們小孩子去采刺玫,他都會樂不顛的跑來幫着我們采一些,還耐心的告訴我們採摘刺玫的技巧。儘管他這樣,因為受大人們的耳濡目染,我一向對他沒有好感。

  有一次趕上下雨了,那天的雨下得好大,我們幾個小女孩,嚇得沒有了主張,有的嚇的哭了起來。是齊爺爺把我們接到了他住的小房子里,為我們一個個的烘乾了衣服,又給我們做了中午飯,吃的也是刺玫餡的餅子,只是齊爺爺給我們做的是白面的。我們都把小肚肚吃的“溝滿壕平”的,再看盆里,一個都沒有給齊爺爺留。那種甘醇的味道至今仍然留在我的記憶里,一經回味,覺得舌尖上繾綣的還是那香那甜。

  事後聽媽媽說,齊爺爺把唯一的一點白面給我們做了吃了。

  山裡的路難走,又是溝又是坡的,齊爺爺把吃得五飽六飽的我們送出刺玫花溝,不好走的地方,就一一的把我們背着走過。等把我們送到平整的地帶,齊爺爺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

  從這件事起,我改變了對齊爺爺的看法,每當一想起那個雨天,那一頓刺玫餡的白麵餅子,滿頭淌汗的齊爺爺,我就暗暗的發誓有機會一定要報答齊爺爺。

  只是後來刺玫花溝來了養蜂的,每年的刺玫花開的時候,漫山遍野都是蜜蜂,那兒就成了禁地,再也沒有去採過刺玫,就再也沒有見過齊爺爺。也就是說,我再也沒有機會實現我的諾言。

  世上最冷酷的東西,當屬時間吧,多少個夜闌人靜,聽着時鐘把時間一分一秒的切走,那些美好的過往,在它的“滴答”的聲音里,淡了,遠了,最後熄了。齊爺爺最後在我的記憶里消聲滅跡了,已經很少再想起來,有時候就是偶爾想起,也沒有了那份感動了。

  前年回老家,有幸去一次刺玫花溝,那是個秋末,那些刺玫都已經枯萎了,枯枝亂七八糟的東倒西歪的,只是那些刺刺干倔倔的,還顯露着鋒芒。已經沒有了那份香息和嫵媚了。

  齊爺爺看守的松林基本上已經伐光了,那個小木屋還在,就去看了。小木屋已經破落的不成樣子,只剩下一個框子,屋頂沒有了,想必是被人拆走做了燒火的材料,小炕也坍塌了,一個又一個的老鼠洞把坍塌的小炕弄得千瘡百孔的。牆角處布滿了蜘蛛網,白天的蜘蛛們都躲了起來,網上網着一些的蠓蟲和蛾子什麼的,在秋風裡顫抖着。在一張蜘蛛網上,竟然網着一隻蝴蝶,看來當時那隻蝴蝶是經過一番掙扎的,兩隻翅膀都已經損壞了,脖子被網絲緊緊地勒着,不知道她最後是懷着一種怎樣的絕望死去的,如果沒有親歷過,如何能夠表達的淋漓自盡?

  小屋已經如此的破落,不知道齊爺爺是什麼時候離開的這裡的,也不知道他現在還在不在人世了。

  我把一聲嘆息,塗在三十幾年久違的時光里,這小小的木屋的殘骸,那些懷舊的情愫讓自己的心充滿了惆悵。

  也許,我們都渴望有一處清明幽靜的角落永遠是屬於自己的,無論是相擁的時候,還是遠離的時候,他都在那兒。無論它經歷怎樣的歲月的動蕩,無論時光把它漂的如何的陳舊,總希望它的那縷魂還沒有散。眼前的小屋,它的魂還在嗎?

  站在原地回憶那些留下的感動,我茫然的問自己,我的靈魂呢?這三十年都在哪?

  在這個五月,我在一個閑散的午夜,把那些曾經感動過靈魂的回憶做一箋瘦章,安放在咫尺的六月里,當六月走了的時候,我再把它帶到七月,七月走了,帶到八月,我要把這些裝進行囊,一直背着它行走,為的是讓自己能夠永遠記得。

  我,在落筆之後,依然在那副泛黃的舊冊上停留一會兒,再品一杯刺玫茶,在一張宣紙上塗抹一張清瘦的畫卷。

  畫上的六月,就在咫尺。

  畫上的五月,載着我的相思,留在我的靈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