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一年,我就讀於某師範大學的體育系,幾年的學生生活,一些事情回想起來歷歷在目。
一般來說體育系在學校的地位極差,普遍認為體育系的學生文化素質低,愛惹事,所以“頭腦簡單,四肢發達”就成了代名詞。現在網上流行,如果你基本的語言或算數表現差,網友則調侃說:“你的文化知識是體育老師教的”,其實就是對體育生的新版解讀和鄙視的延續。說明這點很重要,他將和後面的故事息息相關。
先說我們的宿舍。學校把我們圈養在操場邊一棟老式的二層大樓里,一樓做教室,二樓當男生宿舍,與其他如英語、數學等系在嶄新明亮的教學和宿舍大樓相比,凄凄慘慘戚戚。每到晚上十點整,宿舍熄燈,從課室通往二樓宿舍的唯一樓道也準時被鐵將軍把門。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是一個不徇私情的老包公,如果要他開門也可以,那你必須按規登記(出去也是),然後付出違規處罰的代價。那上廁所怎麼辦?在二樓的走廊兩側各放一個半人高的膠桶,以解燃眉之尿急。但對於大多數的人來說,要按時歸宿的難度不亞於戒煙。俗話說:蛇有蛇道,鳥有鳥蹤,這個問題難不住我們。每天超過晚十點后,回來的同學就自動地到操場旁的單雙杠活動區集合,天南海北地胡侃一番,看看人員齊整(一般要八人以上),就把放置在室內球館邊(在宿舍的後面)的發令台抬到樓下(其高度與二樓的走廊高度十分吻合)。晚歸的學生就順着發令台的台階,哼着小曲,輕鬆愉快地登階回舍。第二天一大早,這些‘睡的比狗晚,起的比雞早’的學生們按輪值的形式又把發令台抬回原地。這種做法持續了好幾個月,後來被系裡發現后將發令台鎖進了室內球館而壽終正寢。
說說我們的戀愛。雖然體育系受到官方的打壓,但她的學生在民間卻極受歡迎。每逢秋季,學校召開一年一度的運動會時,我們當仁不讓地被其它系聘為指導教練。這是一個樹立信心展示自我的季節,你會發現你的徒弟在運動方面是如此的笨拙和不協調,從而凸顯出你超人一籌的實力和專業;同時這又是一個收穫的季節,在你手把手的教授過程中,產生了關愛、友誼甚至愛情。
每當夜幕降臨時我們都要打理一番(這是大一常乾的事),然後成群結伴去閱覽室裝模做樣‘苦讀’,此時大家心裡都清楚,去閱覽室的目地就是千方百計地找位漂亮女生的身旁空位見縫插針,佔領有利地形,然後再在合適時機尋找合適的話題進行合適的交流,通過一段時間的努力,如果她在閱覽室的身旁固定了你的位置,再發展下去你的衣服有人洗,那你就屬成功人士,可以在宿舍開課授業了。
所以你會發現一個很有趣的現象,體育系的男生在學校女生中極受歡迎,覺得他們膽大、直爽、健壯、敢愛敢恨.......,而其它系的男生則對其咬牙切齒,恨之入骨,稱他們是強盜、沒素質、不要臉......。至於體育系裡的女生(一般都不醜),早在新生入學時就被班裡的能人盯上、搞定,嚴格地踐行了那句老話:肥水不流外人田。
說說我們的課程安排。每天上午安排四節課,下午自主體育訓練。上午的四節課又分體育和文化各兩節,如果今天一二節是文化課,三四節是體育課,那麼明天就改成一二節是體育課,三四節是文化課,周而復始。現在回想那個年代的寒冷冬季,每逢上午先上體育課時,我們要在課間二十分鐘的休息時間內,在瑟瑟的寒風中用冰冷的自來水快速沖涼后,跑去上文化課。如果是後上體育課,那麼下課後就直奔飯堂。如果你見到大冷天有人穿短衣短褲去飯堂吃飯,你也別把他往‘有病’的方面想,因為去晚了誰也不想吃殘羹剩菜。下午的自主體育訓練就是體現你勤奮的時候,你可以選擇每天下午睡大覺,只要你能應付考試就行。
再說說我們的老師。運動解剖學的女老師三十多歲,身材高挑豐滿,戴副金絲眼鏡,是一個很有氣質很漂亮的女人,我們班大多數男同學都把她視為夢中情人。雖然這種想法不健康不道德,但事實確是如此。
她在講課時有個極其鮮明的特點,就是親戚多,事事關己。比如她為了加深學生聽課的印象,講骨頭,就會舉例她的三姑骨折了;講到心臟,就會舉例她的六婆犯心臟病了;講到肌肉,就會舉例她的七舅下身癱瘓肌肉壞死;講到腸胃,就會講她的八嬸九嫂得了腸炎和胃穿孔,儼然她的親戚就是一個犯病的百科全書。
運動心理學的男老師也三十多歲,同樣戴副眼鏡,個子高但不威猛。他有個習慣,每次上課必點名,如果某學生一學期超過三次曠課,那必進補考的黑名單。因此請假這個環節十分重要,但需合理的理由。在這鬥智斗勇的時刻,你要知道對手是一個心理學專業的大師,那可不是隨便可以糊弄的。
有一次上課他專門預留了一節課幫我們解決心理問題。他要求學生們把各自的心理問題不署名地用小紙條寫出來,他來解答,結果有張紙條寫的內容振奮了大家的精神:老師,我喜歡身後的男生不能自拔,怎麼辦?請指引一條明路。
整個教室哄堂大笑。笑完之後,男生們開始觀察推斷誰是寫這張紙條的主人。全班共54人,其中女生15名,分別坐在第一和第二排。運用排除法,第二排的七個女生成了懷疑的對象。心理老師很重視這個問題,做了一個專題解答,他說的大意是喜歡一個人,人之常情,但現在是學生,應以學業為主云云。問題問的精彩,解答解的平庸,學生們聽完‘唉’聲一片。
這張紙條在迷破前一直是我們班討論的重點話題,直到事件的製造者看不下去站出來才揭開真相,它是一個男生模仿女生的口氣寫的。原來如此。
說說我的同學。‘大傻’是我的同學之一,他的專業是三級跳,身材和長相頗似香港的明星陳奎安。‘大傻’當年常有驚人之舉,其中令我印象深刻的就是跳遠考試時,他別出新裁地把短褲穿在運動褲上,讓人越看越彆扭。沒想若干年後的今天反倒成了女人流行的穿法。
‘老者’的長相併不老,他是鐵餅專業,熱衷於跳舞,經常在夜深人靜時光着膀子端起雙手做擁抱狀在走廊里來回踩着舞步,口裡‘蹦嚓蹦嚓’地念念有詞。每次學校的周末舞會都少不了他的身影。他的女友就是跳舞結識的,在飯堂工作。每次到月末時是我們最難熬的時光,生活費基本彈盡糧絕。我們的‘老者’從容不迫,他只需對賣菜的女友說聲沒菜票了,除了免費吃菜之外,還經常幹些給兩毛菜票找回五毛的勾當,看的我們直眼紅。
‘霸王花’是我唯一要說的女同學,她的專業是標槍,1.7米的個,膀闊腰圓,但面容姣好。她每次打飯都帶兩個碗,左碗打四兩,右腕打三兩,製造出一種幫人帶飯的假象。其實兩碗飯都是她一個人吃,之所以這樣做是怕同學笑話飯量大,後面的潛台詞也就不好聽了:飯桶、豬一樣會吃等等。畢竟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何況還是女生。
最後說說一件趣事。大二時,某個夏天的夜晚,一個室友和他生物系的女友在教學大樓的池塘邊拍拖,正當卿卿我我之際,池塘里不停的魚兒翻浪聲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仔細觀察,發現有大量的魚頭冒出水面。於是拍拖也沒了心思,找個借口送走女友,急匆匆趕回宿舍。當時宿舍有5人(住16人),大家馬上來到池塘邊。有位家住校旁的室友趕緊回家拿了一個小魚網。有了專業捕魚工具,不一會兒就捕了好幾條魚。‘老者’一看這陣勢忙叫‘大傻’去宿舍找個桶過來裝魚,‘大傻’火速趕回宿舍,沒想到把半人高的尿桶搬來了,笑得我們半死。‘老者’對‘大傻’抱怨:尿桶洗乾淨了沒?這也太大了吧,有這麼多魚裝嗎?
後面的進程印證了大傻的預判,由於魚多,奮鬥到將近晚12點,捕撈到滿滿的一大桶魚。我們五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順着發令台把魚抬上二樓,轟動了整個宿舍。有人說肚子餓了,要吃夜宵,便把禁用的電爐搬出來烤魚吃,結果魚的表皮烤的熟熱,吃一口裡面全是血。於是某個室友就把這條魚拿出宿舍扔向了黑茫茫的操場。第二天大早,我們六個同學抬魚翻校牆而出,賣給了校旁邊的小餐館,作為回報,餐館給我們做了一桌價值150元的菜用來聚餐。
上午上田徑課跑圈,我們幾個渾身乏力,無精打采。田徑老師看到后發飆罵道:你們是不是來月經了,一大早就這麼沒精神?
跑步的過程中我們都看到那條帶血的魚醒目地靜靜躺在跑道上,田徑老師也發現了,他走過去連踢幾腳把魚踢出了跑道,問道:這條魚是從哪來的?
下課後有好事者描述了昨晚發生的捕魚事件。聽說田徑老師很生氣,說要抓我們補考,原因是為什麼不送幾條魚給他打打牙祭。
過了幾天,又有新的傳言,說某某同學晚上拍拖看到田徑老師拿着漁網守在池塘旁,至於捕了多少魚就不得而知了。
一晃二十幾年過去了,有時想想,嘴角邊仍忍不住掛着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