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的今日,我用顫抖和喜悅的雙手接到大學錄取通知書。從那一刻起,我就和皮革這個行業結下了不解之緣。
興奮之餘便產生了恐懼,瞬間我想起了那個滿臉黝黑滿身油乎乎衣服的皮匠老頭,在一間昏暗的屋子裡,一張又濕又髒的牛皮堆放在坐着矮板凳的老人身邊,從一個狹小的窗戶透過一縷強烈的陽光,光幕里數不清的塵埃和蚊蠅在上下不停地飛舞,一股嗆鼻的臭味瀰漫在屋裡屋外的空氣中,附近的街道也會沾染上一股又臭又怪的味道。
一個農村孩子能逃離那片黃土地,將來在城市裡有一份工作,興奮再次戰勝了恐懼。我想將來的要做最好的皮鞋的皮質----這是我當時的夢想。
懷揣着這樣一個夢想,有父母的陪伴,坐汽車再到火車,我終於跨進了這所有過多少次夢境縈繞的高等學府。登上那棟五層高宿舍樓的頂層,陌生和新奇的畫面進入我的眼帘;系裡老師到宿舍關切的看望和問候;漂亮的教室和課桌;食堂豐富的飯菜種類;我一時無法反饋夢想和現實的落差,快樂的情緒填滿了茫然笨拙的我。
每天在灰色的宿舍樓和灰色的教學樓之間忙碌穿梭,面對着來自不易的學習機會,晚自習的教室總是坐得滿滿的無一缺席。課間休息總能看見手裡拿着書本和坐墊從南到北或從北到南潮湧的人群,像似體育比賽中場的交換場地。人群中個別領導潮流的穿着喇叭褲,捲髮頭,帶着鐵釘的皮鞋走起路在水泥地上踢踏出的聲響,成為那個年月時尚的風向標。走廊里傳來鄧麗君的綠島小夜曲,這首靡靡之音曾讓那個年代多少痴男靚女迷戀和陶醉,唱出了那個時代年輕人的夢想和渴望,《北國之春》、《遲到》等台灣校園歌曲是哪個單調年月的最美旋律。
機械製圖教室里的作業曾經難倒多少高中沒上過立體幾何的同窗;基礎物理課的抽象苦澀;各種化學實驗的冗長繁雜;物化實驗儀器的陌生和手足無措帶給我更多的是煩躁和不安。
最厭惡的日子就是周末。紊亂的作息時間攪得一天都是頭昏腦漲,一天兩頓飯的間隔難以填飽正在長身體所需要的能量,下午飯總是在無比飢餓的期盼中姍姍而來。飯堂前擁擠了一大堆飢不可耐敲着飯盆的餓狼,恨不得砸開這扇遲鈍開啟的大門。
南北方飲食習慣的差異,在這裡慢慢的融化和滲透。
每周固定二次的公共洗澡時間,需要排隊搶佔水龍頭。
午休前聽會兒廣播小說《夜幕下的哈爾濱》。
階梯教室定期放映英語片。
開水房是每天都需拜訪的地方,每天提着竹筒或鐵皮的熱水瓶打開水前,順便在旁邊的覆滿各種顏色的一層層紙張又撕得毛毛草草的公告欄前停頓片刻瀏覽重要通知或活動事項。
每個學期都在上課-考試-上課作業的循環往複中忙碌。學校組織的球賽、越野賽、拔河比賽給這苦澀單調的學習生活配上了一個個點綴快樂的音符。
夏天,八個人的宿舍溽熱得難以入眠,晚飯後,從學校到防洪渠以北的路上布滿了散步的莘莘學子。
傍晚憑欄遠眺,實驗樓前的月季開着五顏六色的花朵,四季青的樹籬永遠都是那麼清新充滿綠意,一幫幫小夥子在夕陽餘輝下塵土飛揚的操場上打籃球;女生大多圍成一圈雙手抱緊玩排球;造紙廠的大煙囪在每天固定的時間排泄着巨大的黃色煙幕,熏染着一個個青春活潑的肺腔。
秋天的西北風刮著宿舍的兩扇玻璃窗吱嚀吱嚀的顫抖,似乎在細細訴說著我的孤獨和對家鄉的思念。
夜晚,每日一題在卧榻上熱烈舉行的議論會在此起彼伏的酣睡聲中悄然落下帷幕。這時,皎潔的月光透過沒有紗幔的窗戶照亮了窗前的方桌,落在一個個搪瓷水杯上,落在狹窄的地板上。窗外幾顆明亮的星星正在天空中熠熠生輝。
秋風秋雨攜裹遠方的思念;枯樹枯葉捲起萬千的惆悵。淅瀝瀝的秋雨瀰漫著校園,高聳的白楊樹和法國梧桐飄落了一地黃色的枯葉蜷縮着粘在泥水中任憑寒風的吹動,濕漉漉的人行道上映襯着光怪陸離的倒影,整個灰色的建築被風雨洗禮得潔凈肅穆;幾場西風細雨過後天氣一天比一寒冷,北方乾燥寒冷的冬天就要到了。
晚上家屬樓外的電視機前播放的電視劇《排球女將》、《加里森敢死隊》有過我多少次駐足觀看的身影,有時也會穿過昏暗低矮的西門去造紙廠的家屬院光顧露天電影。
冬天,寒冷的走廊、洗手間都會結下一層厚厚慘白的冰溜。
元旦前的聯歡晚會可謂是學生時代最輕鬆快樂的時刻,大家圍聚在一起做擊鼓串花的遊戲,表演各自生疏的節目。通宵打牌是歡慶新年到來的最後一道盛宴。
第一個學期考試結束,我和舍友去老師家看了成績,快樂的心情在寒冷的宿舍樓下尋找陽光而徘徊。
放假前的日子,是最寒冷最緊張的日子,大家都盼望着儘快的跨越這難熬的日子。
那個改革剛剛開放的年代,青春熱烈的色彩總是被遮掩在光線昏暗的夜色中。
兩年後的專業課,我真正喜歡上皮革這門學科。感恩老師的細心栽培,使我有了為這個行業做點事情的能力。老師帶我們去各地實習的情景時常會浮現在我的眼前,在南京、杭州、蘇州,無錫、上海,都曾留下過我們年輕的足跡。
如果說人生是一條河,三十年前的我們就是一條條小溪,從四面八方匯聚這裡。在這裡積蓄能量,在這裡度過了酸甜苦辣的四個春夏秋冬。
歷經三十年後的成長和奮鬥現已兩鬢斑白,儘管每個生命承載的歷史使命各異,但卻都是飽滿和沉甸甸的。歲月如歌,如歌的歲月讓我們有太多共同的記憶值得寄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