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迷濛的那日晚上,我正獨自徘徊在荒僻的野徑。一陣冰冷的微風掠過,
我不禁裹緊了外衣。然而,幾聲低沉的、更令人心寒的啜泣卻不由分地浸入我的
聽覺。我驚疑地抬起頭,便見前面距我並不甚遠的河堤邊,佝坐着一個彷彿秀髮
披肩的女人——頭無力地垂於膝上,在這四處蕭索的靜寂里,形態甚是可惜。
我躊躇了片刻,便徑直走去她的面前,輕聲地問:“誰呢?” 那女人竟
未有聲,無動於衷一般。但我並不灰心,又問她道:“怎地坐在這裡?”那女人( 散文網: )
方緩緩抬起頭來。星月輝映之下,但見一張豐腴而白皙的面龐,隱隱籠罩着一層
憔悴之色。憑着我的直覺可見,這是一個女孩時代,甚至直至今日仍會為許多男
子所沉迷的中青年婦人。此時,那哀怨交融的雙眸卻並無絲毫懼色,望着我 , 說:
“你自走你的路,問甚麼?”
我大窘。——不想她竟如此冷漠!便輕嘆一聲,轉身欲去。然而,我的雙
腳尚未移動,她卻又含淚地道:
“你,........聽么?”
我重複轉過身來,鄭重地點了點頭,與她對面地坐下。“看來她實是有甚
么苦楚”,我想,“定是個苦命的女子.......”。便和聲道:“你,說罷!”
“........你,還是走罷——”那婦忽又冷冷地道。凄然地咬緊嘴唇,復將 一頭秀髮垂散於頭上,形容愈是可惜起來。
我一怔,幾不能信。然縱目四野,已是夜將至闌。止有清冷的河塘,以及
蕭蕭的初春的寒風,此起彼伏。咳!境已如此凄涼,再看看這孤獨之人,我不禁惆
悵萬千,久久不忍離去........
那婦見我尚且不去,便似怒地道:“我擋了你的路么?”
我乃無言以對。竟無措地道:“凡事想開一些........千萬別.......”然而 話一出口,我便深深地懊悔了。
“哼,”那婦幽幽地道,“死了,倒乾淨了.......”言訖,竟茫然地從土地
上立起身來。
不遠的河塘上蕩漾着清冽的月光。
“你........”我一驚,慌忙地握住她的手臂。我覺得,無論如何,也不能親
看着她去死掉。
那婦無聲地站着,目光戚怨地向著我。我敢發誓,這是一雙我所從未相逢
過的、將使我終生難忘的、動人心魂的眼睛。然而,不幸的是,其中飽含着的,
卻儘是無助的失望與憂傷。
我便愈不能解,握住她的手再四祈問。並說,我將儘力地給她以幫助, 並將她的不幸或遭遇公諸於世。
“真的么?”她的眼中猛然蘊含著一絲明亮的希冀。繼而又疑惑地垂下那長
長的睫毛,終於又悲哀地搖了搖頭。
至此,我方確悟了她之所以時時欲訴復止的真正緣故——這也許便是一個
飽受生活的艱難、欺騙與凌辱的女人了。她需要幫助,需要傾訴,然而初對我這
一生陌之人,又豈能輕易地信任?
也許她已不再能相信任何的一個“人”!!
我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