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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月(紀實小說)之三——苦寒非我欲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pp958

  (生活原型是作者)

  從鐵頭叔把我自丁家惡男手裡救出以後,娘就對我有了相應的保護意識,她去隊里幹活或薅野菜拾柴禾,都囑咐奶奶看好我。

  雙瞎了的奶奶在我被餓得沒辦法的時候,還是三天兩頭求隔牆二嬸給我吃口奶。這是除父母而外曾經哺育拯救過我羸弱生命的永難忘懷的人性溫暖。

  世界就是這樣怪,很多本已甚極的事情它偏就讓你甚上加甚,很多本已糟透了的事情它偏就讓你糟上摞糟。在我逃過丁家惡男的那一劫過後,家裡又發生了不好的事。

  約是我兩歲多的時候,爺爺和我四姑相繼餓死,我左腳的三個腳趾和右耳被家裡肆虐的老鼠咬掉。這大概是娘一直說我奶對我不好的要因。

  其實不怪我奶。那年春末的一個上午,就在她剛喂我兩口糊糊坐到灶窩(廚房)燒水的一袋煙工夫,那一窩餓瘋了的老鼠就對被放在床上的我實施瓜分。幸虧奶奶燒火的時候聽見了我尖弱的哭聲,當她抱起我的時候,我的幾個小腳趾就露着血肉模糊的骨茬。直到二十多歲說媒,我還在吃着那一幫喪盡鼠道可惡至極的老鼠的虧,好些姑娘都是因為我只有一隻耳朵遠離我。

  四歲時的我雖然骨軟體弱,而對一些事情已有記憶,像父親出遠門販鹽販糠、大哥失學、一百多人一個大夥(鍋)排隊領稀菜湯等。共產共鍋的歲月里,六七歲以下的兒童比成年人受到優待,每個孩子每天一小碗稀湯加兩隻火柴盒大小的紅薯秧粗粉饃。永遠不會忘記它那烏黑烏黑的樣子,略有一絲微甜。成年人不僅得不到哪怕最粗劣食物的供應,還要從事較重的體力勞動,比如挑土挖溝推車。莊上不斷有累餓交加而死的農人。

  我五歲左右的時候曾經有過一個妹妹,她在人世逗留的時間還不足四個月。按娘的說法是搽虱子葯搽死的,其實是營養跟不上餓的。那時候庄西一里許有一處專丟死嬰的叫亂屍崗的地方,常有餓狗往來。很多人去地里薅草,都不敢往那一片走。

  以人生的際遇論,我七歲那年深秋的那個晚上,應當是我很高興的一個夜晚,因為三姑要背我去庄北不遠的祝樓看孫悟空三打白骨精電影(其實看的是幻燈片,看一個鏡頭要人插換一回)。但是,還沒等看到可能給人帶來樂趣的電影,映入眼帘的景象就把我嚇得毛骨悚然縮作一團了。

  星星剛幽幽地出來,地上的景物還清晰可辨,三姑剛出庄,她背上的我頓然心驚:圪圪垯垯的小土路兩邊橫七豎八地晾着一個個餓死的人!直到初中的時候才知道這樣的景象叫屍骨遍野或餓殍盈野。

  今天的日子幸福舒服,現在的人們美滿快樂,我雖像大家一樣身處幸福舒服美滿快樂的氛圍,而骨子裡的我卻始終像一塊化不盡的寒冰,靠近我的人總能感受到些許的清涼。無論流金歲月里有多少人因物質營養過度豐富而失卻精神的風采,無論有多少人墜入浮躁爍熱的純物慾的泥沼,我永遠都會守住自己內心這塊清涼的家園。

  苦難不是我想要的,也不是那年月里哪一個人說拒絕就拒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