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日一大早,我們準時來到隊伍集合的新客運站門前,早有13輛大巴和不少越野車在此等候。經詢問,粗略得知參加本次活動的各路攝影家和攝影愛好者多達400餘人,如此龐大的從業群體長槍短炮出現在威寧街頭,本身就是一道特殊的風景。待各項準備工作就緒后,車陣開始慢慢蠕動,出城上了通往畢節方向的大道,便開始浩浩蕩蕩向東邊的板底鄉挺進,去感受最為真實的彝族風情。
過去我從未聽說過板底這個地方,但卻去過當天活動安排要去的百草坪40萬畝草山。我去時尚是一年前的春天,正值鹽倉杜鵑山花開最艷的時節,那些漫山開放的美麗花朵雖比不上黔西“百里杜鵑”肥碩和壯觀,但在大烏蒙山的範圍內,有如此成規模的天然花海已是令人嘆為觀止的了。但那次的鹽倉之行最令我難以忘懷的還是百草坪的自然風光,帶有明顯喀斯特地貌特徵的草山上,嶺線起伏,地闊天寬,正所謂“彎彎曲曲路,重重疊疊山”,每翻過一個山埡口,撲入眼帘的都是一個全新的世界。而在布滿漏斗狀深坑的草山上,牛兒成群在低頭吃草,羊群像撒下的珍珠成簇成串,馬群則在放獷中自由撒歡,一切都是無拘無束的樣子。更神奇的是,到處的山坡上密布着原生的灰白色石陣,形成了數不清天造的牛羊,在大自然巧奪天工的造化中,動與靜、冷與熱、近與遠,構成了最有生命力的畫卷。在草山背風的陰濕地帶,我們還見到了幾片面積不小的杜鵑林,草原中的杜鵑花更加楚楚動人,那是人跡罕至的仙鄉福地。
據了解,板底鄉是從原來的鹽倉轄地新分設出來的,是一個典型的以彝族為主多民族雜居的鄉鎮,在長期的生活和勞動中,各民族都創造了極其豐富的地域文化。由於封閉落後的緣故,這裡的彝族文化保留和傳承相對較為完整,特別是音樂舞蹈種類繁多,題材廣泛,緊密結合人們的日常生活,成為老少婦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曾經名噪一時的彝族音樂舞蹈《阿西里西》據說就是取材於板底鄉,可見其民族文化底蘊的厚重之一斑。近年來,描繪從猿到人進化過程的古彝戲《撮襯姐》又從當地發掘出來,受到專家學者的狂熱追捧,被譽為“戲劇的活化石”,甚至成為畢節乃至貴州歌舞藝術的代名詞,被國務院確定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由此可見民族的才是世界的,原汁原味再現真實生活,反映社會歷史文化底蘊的藝術作品,不僅能夠產生巨大的社會影響力,也可帶活一系列經濟產業鏈,關鍵是看怎樣去把握、利用和轉化,使之成為不可或缺的生產力。
板底鄉的無窮魅力從半道上就已顯現了,長蛇般的車陣行至途中,在一個山埡口上停了下來,我們還未弄懂發生了什麼事,就見前面的大巴開啟車門,攝影人們魚貫而下,涌到了公路左側。順着大家的視線望去,山下出現了大片雲海。看見雲捲雲舒的壯麗雲海在我們這些高原人眼中或許算不了什麼,因為司空見慣了,就有些熟視無睹的樣子。毫不誇張地說,雲貴高原的攝影人中哪一個的影庫里都不會少下千兒八百張雲海的片子,有的更是波瀾壯闊,比眼前這道既遙遠又平靜的風景耐人尋味得多。但現場的氣氛最能感染人,當幾百台相機噼噼啪啪拍個不停,歡呼聲讚歎聲不絕於耳時,魯甸的攝影人們也按奈不住心頭的激情,衝到大隊伍的前頭嚓嚓嚓地狂拍一陣,然後回到車上交流心得。
拍夠了雲海,大家在導遊人員勸阻下戀戀不捨地回到車裡,長蛇車陣繼續啟動,奔向當天的目的地板地鄉。又過了很長時間,走過了一些七彎八拐的土路,車輛進入板底的鄉駐地範圍,這時我注意到公路兩旁有許多穿青布長衫的小夥子,趕忙提醒楊睿注意。我的金蘭兄弟楊睿一直想拍些身穿長衫的村民,在昭魯轄區除了上年紀的老者外,已經很難看到穿長衫的人了,可是在板底的彝族村寨中,長衫還是一種日常衣着,這是我們事先沒有料到的。車陣徑直駛進小學去擺放,400多人的攝影隊伍從車上下來,亂做一堆螞蟻,若不是聽到外邊響起高吭的嗩吶聲,大家都還茫然地原地站着,一個個不知所措。導遊們一個勁地用小喇叭通知大家走出學校,去參加村民們舉行的歡迎儀式,於是大隊伍稀稀拉拉地開始往外走,朝着嗩吶聲的方向行去。
歡迎儀式簡單而隆重,除了少數身着彝裝的成年人外,大多數看得出是放假參與接待活動的中小學生,而老幼婦孺們則扎堆站在較遠的地方觀看。學生們大多換上民族服飾,手捧盛滿美酒的土碗分列大道兩旁,長長地站出幾里地。攝影人們欣然領受着夾道歡迎,卻一乎啦散開到各自的攝影位置,人人都狂拍得十分忘情。道路邊的草地上站着一位戴氈笠留長須的老者吸引了我的注意,我幾步爬了上去,選擇角度連拍了上百張,一邊拍照一邊同他交流,知道這位老人就是本地的畢摩,手中拿着的是鎮邪的法器。畢摩不僅是一個地方彝族的宗教領袖,同時也是智者,掌握着祭祀、文化、醫學、教育等相關知識,有着崇高的威望與尊嚴,是當地彝族民眾的形象代言人。看見我拍照,一乎拉涌過來幾十台相機,有的攝影人則按照自己的意願揪着老人擺造型,弄得老人笑肌緊繃,極不自在。( 散文網: )
歡迎的隊伍在一條下坡的土路上延伸,路面是新墊的泥土,狂風捲起,灰塵瀰漫,攝影人們顧不上拍照了,一個個用衣用袖捂着鏡頭,以防灰塵進到相機里。我趕緊跳下草坡,來到幾個吹嗩吶的年輕小伙身邊,半蹲下身子,猛拍他們威猛的吹奏姿式。擺拍的高手們又圍了上來,揪着小夥子們擺造型,我只好走到路上,接受着彝族隊列的夾道歡迎,時不時拍拍孩子們充滿稚氣的身影。一個模樣俊俏的小男孩引起了攝影人們的注意,幾十台相機又撲了上去,儘管那些擺拍專家們又導演了一番,讓男孩兩手都不知該怎麼放了,我還是耐着性子在旁邊抓拍了幾張,一邊拍一邊開始蔑視起那些讓人擺弄造型的大師們來。這條路走了大約有兩三公里長,來到了一個山間低洼地,兩山夾峙中有一大塊平地,一進山口的地方是個小小的湖泊,環湖修出了寬闊的大道。湖水雖淺,卻顯得格外靈秀,看得出人工開挖的新鮮痕迹。過了小湖是一片開闊草地,在東邊的山崖下還修建了一個永久性舞台,混凝土的顏色仍新鮮新印,基本可以肯定是為此次活動趕出來的工程,而且此後板底鄉就將在此舉辦經常性的彝族民間活動,並將打造成具有彝族標貼的民族文化名片。
彝族風情展示活動在舞台對面的草坡上舉行,基本上以縣鄉組織的歌舞節目為主,除了威寧固有的彝族元素外,差不多移植了雲南楚雄和四川大涼山的彝族歌舞文化,還有的則套用或化用了其他兄弟民族的東西,聽起來竟如此耳熟。攝影人們圍成一大圈,各選各的角度,忙得不亦樂乎。有的大師乾脆不按規矩出牌,直接鑽到演出陣容中,或蹲或跪或爬或睡,自顧自地按動着快門。及至演出最具代表性的古彝戲《撮襯姐》時,攝影人已經睡滿了演出場地,幾次使得演出無法正常進行下去,主辦方只好出動警力維持秩序,將攝影人悉數請出圈外,勉強地讓節目向下發展,使得節目演繹的從猿變人總算成為了可能。我太胖,一直擠不進圈子裡,只好在外圍找些當地村民,拍一些民生類的照片。在活動場地周邊遊走的過程中,發現楊睿、劉波、朝倫也和我一樣沒去看演出,並且他們都在外圍捕捉到了許多不錯的片子。
演出結束后,主辦方舉辦了一場賽馬會,選出當地10名優秀騎手,驅馬環湖進行團體表演賽。彝族賽馬節通常只在端陽舉行,此外還有火把節、十月年、祭山節等重要節慶活動,每個節日都賦予特殊的歡慶內容。每到節日,彝族民眾都要穿上節日盛裝,載歌載舞,集體玩樂,小孩們自然圖個熱鬧,中老年人吃大塊肉、喝轉轉酒,吃飽喝足找個地方躺下便睡,正所謂“哪裡有酒哪裡醉,哪裡有鋪哪裡睡”,而年輕人們就藉機談情說愛,尋找意中人了。除了這些年節而外,每逢村中討親嫁女,也同過節一般火熱,歌舞酒宴晝夜不息。彝族賽馬還是很有看頭的,土著小馬個矮體單跑起來卻不慢,配上彝族小伙的黑披風,在風馳電掣般的疾速中又有一種飄逸感,是拍照的最好素材。幾百台相機對着賽馬場地,快門聲響成一片,卻也有人張着大嘴驚奇地發愣,等到反應過來時,騎手們早已鳴鑼收兵。賽事已畢,主辦方又在距停車的板底小學附近街口舉辦了一場娶親儀式,人多巷擠,場面過於混亂,我沒有繼續看下去,獨自返回小學內停車的地方,找個至高點遠遠觀瞧。意外的是,在這裡卻遇上了威寧縣文聯主席孔繁毅,經過一番相互自我介紹,大家約定聚會時間,打算在威寧痛醉一場,這讓我覺得比去看迎親的演出更有意味。
緊張與興奮的一天不知不覺就過去了,按照日程安排,還有一項內容是去百草坪採風。我對百草坪印象已經很深了,巴不得再去重訪一次,喚起諸多美好回憶。上次我去時大多是走路,讓朋友駕車順着公路慢慢走,我們幾個攝影人則翻山越嶺去找感覺,直接走近牧羊人去聽他們從不輕易傾吐的故事,拍了很多有意義的照片。這次的情形卻大不相同,十幾輛大巴和一大串越野車開進草山裡,攝影人們傾巢而出,追得滿山的羊群驚惶不已,朝着深山方向逃遁。好在牛群和馬群不吃這一套,依舊埋頭啃草,只是牧人又被導演得獃頭傻腦的,心說這群瘋子幹嘛要我做這做那的。我看見有對牧人父子得空了,大步上前與他們攀談,乘機抓拍幾張放牧的照片,豈知又有一個年輕的大師躥了上來,一把將年長的牧人揪到旁邊導演去了,氣的我太陽穴冒煙,索性回到車上,看着各位大師擺拍去了。
回到住處,專程坐班車從魯甸趕來的周迎春也找到了我們,大家匆匆吃過晚飯,就開始圍着電腦交流一天的心得,其間大家談得最多的是攝影人公共道德素質的短缺和擺拍現象的泛濫。劉波更是七竅生煙,感嘆多次碰上好鏡頭結果都讓人用背影堵了,楊睿也是深有同感,他用長焦鏡頭是無法貼近拍攝的,前邊的人互不謙讓,就無法拍到任何想要的東西。好在戰線較長,東方不亮西方亮,每個人的影庫里都能看到不少好素材,看着這些賞心悅目的畫面,先前的種種不快也就漸漸淡忘了,大家都盤算着要在接下來的雪山之行中多拍些外圍的東西,儘可能少受他人干擾,規避拍攝內容同質的問題,爭取多出好片,使活動的內容更有意義。
威寧行記之_鎖吶吹響板底寨 標籤:笑貓日記之塔頂上的貓 尼爾斯騎鵝旅行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