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天街小雨/容人
在情感的長河裡,潮起潮落,浪花朵朵,從源頭奔流不息地向東流去。一葉輕舟,滿載鄉愁,江楓漁火,似首老歌,日夜不停在大江南北彈唱。
在塞外飛雪的馬蹄聲聲里,在江南春怨的鶯鶯燕語中,在中原大地的庭院深深處,在天涯飄零的夜半囈語時,總有一個人在遠方,在風急天高在大漠深處的征途上彈着,在風雨無阻在日夜兼程地趕着;也會有個人在故里在巴山夜雨漲秋池的西窗下吟唱着,在昔我往矣在今我來思地等着。是無定河邊的愁苦,還是江南春夢中的哀怨;是玉門關外的回頭一望,還是慈母烏髮的昨夜微霜;是滾滾黃沙吶喊聲中的曲終人散,還是嗷嗷待哺呼喚音里的數聲嬰啼;是異鄉對故鄉的繾眷,還是故鄉對異鄉的牽絆……都像一支古老的心曲,將那縷飽含溫度的鄉愁,從漫長的遠古到現代的都市,在那支冷冷的羌笛洞眼裡,汩汩流淌。
在人生的旅途中,有多少地方打馬而過,有多少人轉身而忘,又有多少情一觸而逝,但只要你還在陌生的路上行走,總會或多或少地背上些許鄉愁,遠眺前方的道路,一定可以望到記憶深處故鄉的風景。故鄉的天地是明朗寬闊的,故鄉的山水是秀麗多情的,故鄉的氣息是馨香暖心的,故鄉的鄉親是樸素熱情的。在那春去冬來的四季里,在那花謝花開的流年中,我們在時光的放逐中深一腳淺一腳地顛簸遠去,在異鄉的道路上山一程水一程地流浪天涯,幾多歡喜幾多悲傷,幾度得意幾度茫然,待往事成煙繁華落盡,天幕處的雲水便是故鄉的倒影,此時鄉愁已暗潮湧動成一湖秋波。不管離家有多久,也不管離鄉有多遠,更不管是春風得意還是無地自容,只要我們還沒有回到故鄉,就會在夕陽西下時極目遠眺,或在月滿西樓時屏息聆聽,總能感覺到一個召喚我們回到故里的靈魂,回到我們生命的起點,回到我們摯愛的家鄉,因為那裡有我們血脈相連的家人,那裡有我們熟悉溫暖的鄉音,那裡還有滋養我們生命的河川。
總覺得走的太久了,故鄉的脈絡有些不清;總覺得走的太遠了,故鄉的氣息有些迷離。然,一縷鄉魂早就浸到骨子裡,一抹鄉愁早就滲到靈魂處。故鄉初識的模樣就會沿着回憶的軌跡一點點脈絡分明了,那些熟識的氣息便會氤氳着往事如花,次第綻放着時光的幽香。夕陽西下,鄉愁是我心間的明燈,照亮那條思鄉的路;明月高懸,鄉愁是我臉頰的紅暈,點燃那孤寂的韻;逆旅夜雨,鄉愁是我雙眸的珠淚,彈奏那回憶的夢……
曾記否,田壟間的嬉笑追逐,讓微風嫉妒地不停顫抖;曾記否,鄉路上顛簸的書包,讓暖陽艷羨的臉兒發紅。少女的嬌羞,男子漢的陽剛,寂寞的大山種下了激情的種子,從此,山谷里回蕩着青春懵懂的純美。多少次,我站在山腳下,高山仰止,那是對生活的憧憬,那是對山外世界的渴求;多少次,我站在山頂上,俯視一切,那是一種自信的生成,那是一種信念的累積。而那時,想着腳步踏出去,卻從未知曉鄉愁的概念,只是年少輕狂抑或一種生命勃發的執拗。於是,故鄉的土地上,勤奮的汗水洗禮着艱難跋涉;故鄉的天空上,時刻回蕩着激越昂揚的心聲。立於天地間,我看到的是父輩的辛勞以及鄉鄰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重複姿態、固守生息……我知曉,有一種改變,就這樣在我的心間誕生並將根深蒂固了。
遠走他鄉,背負着沉甸甸的期望,經年裡,誰能將夢做到美麗極致?所有夢的實現都有着部分情感的缺失,一如他鄉煢煢孑立的身影還有一顆每每都會不經刺激的心。落寞時曾經退卻過,失敗時曾經後悔過,但是命運的帆總在指引着向前卻從沒有擱淺於艱難挫敗里。背後有無數雙關注的眼睛還有無數雙支持的大手,又怎會將夢隨風溜走呢?不求衣錦還鄉,但求無愧己心。生命的征途,就該有一種精神,那是最初夢的源泉,在歲月的滄桑里依然還是不會枯竭。於是,隱忍着,承受着,對抗着,在異國他鄉的某個驛站,依然做着大山裡遠古的夢。只是,總有一種思緒時不時糾纏於腦海里抑或心坎上……好久沒有看到那屋頂的裊裊炊煙了,但鼻子里似乎嗅到了母親飯菜的香味,晚風清唱,一燈如豆下是家人的溫馨;好久沒有聽到那院落里的雞鳴狗叫了,但眼前卻晃動着小院兒的風光,柴扉虛掩,籬笆牆下是生活的華章……穿越時間的迴廊,多想再次輕撫父輩滿是老繭的手,與勞動者相偎的人才是心靈至善的涅槃;多想再次行走於阡陌上,與泥土親近的人才是靈魂淳樸的皈依。而驀然回首,我依然佇立在異國的街頭,滿眼燈火闌珊、金髮碧眼;回憶醒來,我依然聆聽着他鄉的聲音,碎碎閑語里並非講述屬於我的古老故事……我的鄉愁,是無法解開的死結,任憑多少回憶都無法將其打開,越系越緊,直至在我的靈魂深處鈣化為永恆的心痕……
於是我將鄉愁寄托在唐風宋雨里,執卷在手,聊慰我些許的哀愁。
“此夜曲中聞折柳,何人不起故園情”,鄉愁,是一首源心的音樂。唐人折柳相送,而我,又怎樣將遠去的的記憶保留呢?唯有化作心曲幾首,傳唱着悠悠幾縷鄉情……
“塞下秋來風景異,衡陽雁去無留意”,鄉愁,我季節變遷的心跳。大雁飛,而我,終於知曉“燕然未勒”的感慨,獨留思念伴着雁字南書,站在時光的門楣上,任憑心穿越萬水千山……
“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鄉愁,是節日里一方寂寞的點綴。觥籌交錯,起坐喧嘩,而我,黃皮膚的臉上卻流着心酸的淚。那是寂寞思念的味道,伴着金樽清酒烈烈的燃燒……
今夜,就這樣獨倚窗前,隔窗而觀,月下飛天境,寂寞河水,汩汩流淌着一懷心事,像我,孤寂地自斟自飲着歲月的漸行漸遠。“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而愁緒,那思鄉的愁緒,何時,才可以像曉霧般漸散呢?我的心痕,何時,才會融化為一水春柔呢?
“小時候,鄉愁是一枚小小的郵票,我在這頭,母親在那頭……”,電腦里傳來余光中的《鄉愁》詩……我知道,我的鄉愁不再是一枚小小的郵票了,而是————
我拿起電話,我知道,我的親人,在那頭……
鄉愁,在溫馨的叮嚀和牽挂里,釋懷。
後記:容人,我的好友,祖籍湖南湘西,目前在美國密西根州底特律工作,是化學博士后。與之合作寫文章,我深感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