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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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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夢境里,總是閃現過老房子的影子。那座老房子,那扇關起來總會發出吱吱嘎嘎聲響的門,也總是在靜靜的夜裡把我的思緒打開,伴隨着吱吱嘎嘎的聲響,讓我重新踏進那道已經被想念磨平的門檻。

  碧口那座老房子至今我已經無法完整地勾畫出它的模樣了,依稀記得是一間活動板房和一間和着草桿黃泥的土坯房。房屋位於山坡中央,門前還有一方被鑽出孔有着標誌意義的孤石。坡下就是那一排排那個年代水電人慣居的油毛氈房,再沿着彎彎曲曲的石路盤旋而上,就是一株年代久遠枝繁葉茂的桑樹。幼時常爬到桑樹枝杈上摘取那熟得發紫的桑椹,顧不得清洗就忙不急得把那紫色的果實一把把填到嘴中,直到吃得衣服上塗滿了無法清洗的顏色,也因此為此沒少被母親責罵。

  記憶中的老房子離白龍江不遠,背靠着甘南蔥鬱的山林,一溜小跑橫穿過密密麻麻的生活區,橫穿過揚塵的公路就能望見那道泛着白沫洶湧的江水。走過通往幼兒園方向橫跨的橋,順着橋拱的溪流向上走,就是那蘊滿童年歡樂的避風溝了。那時候的溝里的一草一木都翠綠得能滴出水來,那時候溝里的櫻桃都紅艷得如塗抹在姑娘們腮邊的胭脂,一到季節就羞澀得宛如待嫁的新娘。

  隨着父母遷移,第一次坐上了北上的列車,為著穿越一座座長長的隧道而既驚慌又驚嘆,經過兩天的顛簸,終於在一個叫做唐山的車站停靠下來,疲憊的我們躺在母親的懷抱里沉沉睡去,最終在遷西停泊。冀中平原坦蕩的田野以同樣坦蕩的胸懷迎接了我們。醒來的我在父親的臂彎中懵懂地睜開了眼睛,第一次見到了泛着青墨色的齊整的磚房,到現在我仍然記得它的名字:海河院——臨建未完成前項目部職工前期周轉房。想起了居住在隔壁那位滿頭白髮的老爺爺,想起了從他那拿到的那套小人書《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想起了海河院對面深秋農家場院里枝葉落盡遍掛着金黃燈籠的柿子樹。半年的時光雖然短暫卻在我心靈里刻下了那一抹無法忘記的憂傷,離別海河院的憂傷。

  迎接我的,是一個純粹意義的和着高梁桿和着黃泥土寬大而又光禿禿的場院。我目睹了那片土坯房成長為一排排磚瓦房的全過程。老房子位於一排磚瓦房靠近營區院牆最邊上的一間,用北方常見的白樺木片隔出小院。母親在院里種植上葡萄與迎春花,還有用泥盆裝着的月季、菊花和仙人掌。走過隔牆,穿過醫院和鍋爐房,就能順着曲折的山路跨進山林的懷抱,春天杏花、桃花白一片、粉一片在山野的叢綠中爭鮮鬥豔。穿過分局的機關營區,道路兩邊又有緊緊依偎的柳絮抽絲,在風中柔若無骨地蔓舞輕搖,將長長的柳葉在河水上漂洗,河面飄灑着奶色的楊絮,一望無際的田野上每到夜晚盈滿了萬籟之音。

  那座老房子,盛滿了我的童年。也教會了我如何懂得悲傷,深秋凜冽的風從無葉的枝杈中穿過,過膝的雪也常常漫過我穿的父親塞滿棉紗的雨靴,我懂得了在散落着零星犬吠散落着昏黃路燈的厚重的冬季之晨起來,在同樣厚重的積雪上踏下自己行走在家與學校之間的第一行腳印,懂得了往自己的書包里放上母親前一晚早早裝好的飯盒,懂得了農村來的我的同學那一袋袋蘊含著堅硬的甜蜜的紅薯乾的意義。童年,是在春季里飄絮的楊柳,是在夏季里粘腳的瀝青柏油路,是在秋季里凍得臟髒的臉,是在冬季里總是無法干透的塞滿棉紗的雨靴中這樣悄悄的度過。( 散文網: )

  而座落於川北昭化的老房子,告別了冬季里結冰的自來水管,告別了訂得整整齊齊的白樺樹柵欄,已經成長為方方正正的樓房了。每每回到昭化,我總是喜歡拎一把椅子,把腳撐在陽台上眯着眼睛對視陽光。喜歡在山上與山下之間的那條通往充滿希望憧憬的鐵軌上行走,收集往夕與舊日夥伴們追逐嬉戲的片段;喜歡在清水河畔找一處鬆軟的草叢坐下,那裡誕生着我如火的戀情;喜歡初春田野里一望無限艷如焰火的油菜金黃。在回憶的思緒里,那條連接榮校與子弟學校那條長長的路,那秋季里雲霧淡開被澈洗得清靈的滿目星辰,那條彎延如河流的石板台階,寫滿了騷動年代里我所有的歡樂與悲傷。

  記憶里片段每每在夢境里投下一顆種子,夢境里就會結出思念的果實,沒有成熟的時候就包含着澀澀的酸楚,收穫的時候就滲透出丰韻的歡樂。在隨父輩們水電建設的年代里,每一次遷徙我都會為之哭泣,但隨着時間的推移,我會將傷感的情緒慢慢埋進心底,父親會說你成熟了,然後遞過來一枝煙或者允許我倒上一杯酒,而母親會把行囊默默地遞到我的手上再多塞上一雙鞋,把門打開將他們的兒女送走,再輕輕合上門,讓我們把帶着親情與思念的老房子的味道深深鎖在我們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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