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直想去鐵嶺,卻一直都不敢去。
一直說服寬慰自己:我很忙;我要生活;我要工作;我沒時間……
於是,心始得一絲安然。
其實自己明白:愛情只是一種傳說,完美則是表象。
我不敢去鐵嶺,因為我怕現實與夢幻之間存在着太大的落差,醒來后的自己從此會失去方向。
於是,小樓靜卧聽風雨,夢醒湖山遙遙望。
一樣的夕陽沉潛,一樣的暮晚煙雲,不一樣的是城市,無法穿越的是空間,常以思緒潛入,以筆墨眺望。這就叫天涯。
愛在天涯。也許只能這樣。
你給過我一句誓言,或許是興之所至信口胡言,或許是精心編造的一句謊言,而我已沉迷。最美的夢,最好是永遠不要醒來。於是,只得用一生去成全。
關於幸福,我們需要做到的是選擇性地遺忘;關於愛情,我們需要做好的是自欺,營造出一種足以迷醉性靈的幻像。
愛情,是生命里的一場抒情。唯有藉助文字的書寫,方能接近永恆,比時光短,比歲月長。
暖陽溫煦,春色無限。一步一景,處處詩意野趣,縱是青石老巷,也處處春光。閑雲一抹,淺水嫩荷;鷗鷺低飛,清溪柔波;煙柳傾城,蝴蝶蘭長滿山崗,紫雲英緊偎成簇開放。
心,在一草一木間徜徉,卻透不進一絲一縷的陽光。陽光透不進的地方,埋藏着愛情。
浮世倏忽,流年聲遠,煙雨舊夢,心頭輕籠。有些痕迹,註定岑寂,卻又明亮。
時光漫漫流逝,某些深藏在心底的記憶,卻不曾隨歲月遠去而消淡。它們總會在不經意間悄然重生,思念亦悄然生長,伴着我一起老去。
都說愛情是一隻蝶,美麗動人。事實上,當愛情幻化成蝶,愛着的那個人便已走進了回憶。緣分,使人不得不彼此作別,歲月也無法走得坦然。
遠山遙岑,終難望斷。
(二)
四月春深。
踏着落了一地的櫻花,心鬱郁的、悶悶的,有隱約的疼痛。
那感覺,一如初讀張愛玲的愛情句子。
此生,你不來找我,我亦不去尋你,就讓我們隔着流水光陰,守着剩下的歲月,彼此各自安好,現世安穩。
咀嚼回味,越發生疼。
突然開始懷念張愛玲。
那個傳奇女子,她揮舞着美麗的手勢,以蒼涼的筆觸,寫就一篇又一篇悲情的故事。
撰寫出的人物,來不舍,然後相去天涯。情與緣,總不由己。
煙花那麼涼,愛情那麼傷。
思與悵惘,此消彼長。碧落黃泉,落葉隨風葬,只緣於最初風給予的飄落。
她愛他,有錯么?那個叫胡蘭成的才子。
或許,這世間一切都可以以對錯來作判別,唯獨愛情不能。
愛情,是一道深淵,沒有人可以左右自己。
縱使她洞見愛情本質,縱使她練達世故,凜然旁觀又如何?到最後,死與生,同樣寂寞。
愛你,莫問值不值得,又何來回頭路。
曾經路過,曾經愛過,到最後,縱使是只釀得一杯苦烈的酒,也要閉目飲干。
是美麗,也是哀愁。
(三)
常常,孤身一人行走火車道旁,看一列列火車緩緩駛出,駛向遠方。
遠方,必定有屬於心靈的嚮往天堂。
春水盈盈,微雨蒼茫。雲霓青靄,你在何方?
若能穿越空間,我想走近愛情,走進你的人生,不辜負尊前花月,不虛擲大好青春。
念與愛,必定為心所不能及。
愛,若能在流年中風乾,風乾成剪影模樣,又何須計較人生只是雲夢一場。
若能穿越時光,我想溯回到民國,與張愛玲同生,走近她,走進她的筆下人生,白的淡然,黑的幽暗,迤邐成一抹蒼涼,在她的幽幽嘆息里得以永生。
走進常德路,走進老時光,重回十里洋場,凝目百年繁華深處,尋覓那一處殘存的荒涼。
荒涼,是屬於張愛玲的,也屬於我。
徒步行走在太原路上,我向一個年輕人打聽張愛玲故居所在,年輕人告訴我,張愛玲安葬在南京。再向另一個上海本地的年輕人打聽,年輕人思索了好大一會才告訴我,你所說的這個人,應該是住在徐匯區,具體位置就不清楚了。
我知道,當局對於張愛玲向來是封殺的,對於她,知之甚少的人,大有人在。
又或許,是時光過於凌厲過於殘酷,任你如何輝煌,到最後終究會被人遺忘。
與繁華相對,曾經的鉛華漸變岑寂。
愛,是不可言說的傷。痴與怨,只能訴諸紙上。
文字,是一種哭泣,只是,沒有淚滴。
觸摸着張愛玲曾經觸摸過的物件,老宅里隱約彌散起一股氣息,深沉而凝重,幽長且哀怨,似低吟,似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