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邁克爾·喬丹獲得超級明星的身份前,他是在芝加哥公牛隊開始職業生涯的。他在淡季打娛樂性的比賽時受了傷。公牛隊管理層擔憂他們將失去他們的“特許”隊員,就開始不讓喬丹打娛樂性的比賽。
這種約束刺激他,他開始為打球的權利而鬥爭,最後他贏了。球隊合同條款寫明,他可以完全控制打球的條件、時間和地點。
在1993年秋季,儘管喬丹仍非常喜愛籃球運動,但是他退出了職業籃球隊。
他聲稱,決定退役在很大程度上是個人原因,主要是由於他的父親在這一年早些時候被謀殺所帶來的痛苦造成的。
但是公眾懷疑這種解釋。人們普遍認為,喬丹有賭博的嗜好,NBA警告他,除非他光榮退役,否則他將被除名並強迫住進康復中心。雖然這種觀點有一定的支持者,但是我認為對於喬丹的神秘退役有一種非常有說服力的解釋:邁克爾·喬丹仍然熱愛籃球,但是他放棄了職業籃球是因為他患了精疲力竭症。
我把精疲力竭症定義為一種心理紊亂,是指在競技舞台上一個獲得或者可能獲得成功的有能力的人,經歷的一種慢性的惶恐、痛苦、失望或抑鬱的心理狀態。造成這種狀態的原因是,他認為他陷入了一種既無法逃離又無法得到心理滿足的工作或事業軌道中,這樣就產生了精疲力竭症。
由於精疲力竭症患者的身體不適和焦慮,他們經常做出一些心理學家稱之為逃避現實的行為:物質濫用,放棄家庭或事業,在極端的條件下,還會有自我破壞行為。雖然精疲力竭症主要影響中年人或接近中年的人,但是如果患者曾經獲得過巨大的成功,那麼他們也可以是年輕人或老年人。
精疲力竭症很容易與現代精神病學課本里所描述的疲勞症的典型形式區分開來。一般疲勞症在軍隊很普遍,用他們的話說這是戰爭疲勞症。
疲勞症的特點是力氣耗盡和無用感,它常常伴隨着憤怒或對別人的蔑視:對必須服從命令(但不能反擊)感到憤怒,對自己正在努力幫助但卻毫不關心的人表現出蔑視(這種癥狀在社會服務業中也很普遍)。
軍隊是這樣處理這種反社會的疲勞癥狀的:把在戰爭中對軍隊的支持最大化,同時儘可能地給他們更多的娛樂和放鬆。他們的理由是感到被賞識和得到戰友們的心理支持可以振奮士氣,幫助他們認清戰鬥的理由,使他們相信冒生命危險是值得的。
精疲力竭症也是這樣的嗎?既是,也不是。精疲力竭症患者感到別人拒絕給予其心理支持,這並不是因為人們遠離他們。恰恰相反,精疲力竭症患者覺得別人在佔有他們,或者更極端地認為,別人把他們當做工具來命令他們實現其願望或維持以前所獲得的成功水平。
這聽起來很奇怪,我認為邁克爾·喬丹的精疲力竭症,是由於他作為一名職業籃球隊員在一年又一年的比賽中需要有心理支持,但是他所獲得的成功卻剝奪了這種心理支持。然而,喬丹不對任何特別的人發怒。如果你對任何超級明星的生活環境進行分析,你就立刻明白了,這很荒謬,即成功的歷史並不能保護一個人的自尊心。
實際上,當一個人感到他在獲得成功后可以失去一些東西(地位、讚譽),那麼他對自己能力的評價要比當他還是個新手時更危險。
成功人士承受的自尊心強烈威脅是有邏輯地逐漸形成的:除非一個人能證明自己的能力,否則沒有一個合理的基礎能預測他能把一項接受的任務完成得怎麼樣。
然而,一旦一個人取得過一定水平的成功,那麼這個“水平”就成為了一條底線,人們可以據此來判斷他做得會有多好。不好的成績期望總可以向上提高,但是良好的期望卻是不會向下調整的。
這種兩難處境在職業生涯中尤其尖銳。我們不能容忍一個人達不到他以前的“最佳成就”,因為我們知道“如果他努力去做,他就能達到這個期望”。這種觀點—在一個組織里,你只要做得像你最後一次成績一樣好,在心理上是合理的。
成功的歷史提高了成就的壓力,因為人們期望執行者能達到或超過他過去的成績。實際上,僅僅為了保持成功者曾經創造過的成績,他就必須不斷提高,或被重新定位。
邁克爾·喬丹在帶領芝加哥公牛隊獲得了第一次冠軍、第二次冠軍、第三次冠軍之後當然在自尊心方面會失去很多。由於這個紀錄和由此產生的對正在進行的比賽的成績期望,如果他選擇在第三個賽季后仍留在公牛隊,那麼任何人,包括喬丹,都很自然地希望像從前一樣獲得第四次成功。
實際上,想到曾經獲得過冠軍,無法獲得再一次的成功應該比再次獲得冠軍更引人注意—--無論取得這個冠軍多麼艱難。
由於在公牛隊第三次獲得冠軍后,喬丹處於一種會失去一切而不會得到任何東西的困境,同時如果他不能達到或超過他曾經取得過的成功,那麼他不能得到心理上的回報,因此,當他還處於事業高峰時就決定退役了。
如果那時喬丹沒有退役,那麼他的非凡成就所帶來的壓力一定會威脅到他的自尊心。無論他過早退役產生的心理損害有多大,這都遠遠小於如果他無法實現他的聲望所帶來的心理損害。
壓力的兩面
當邁克爾·喬丹期望着獲得第四次冠軍時,我認為使他感到痛苦的最後一個問題是:對他來說已經很難把籃球看成一種比賽。他所從事的運動已經不是像小孩子在休息時的玩耍,對他來說,職業籃球已經變成了一種單調的工作。
當心理學家描述那些只能帶來很少或一點獎賞的重複性任務會缺少什麼時,他們常常會提到這些活動不能提供正向壓力,一種來自刺激性的環境或挑戰的“好的壓力”。
正向壓力是相對於負向壓力而言,它對生理和心理健康都是很有必要的。大腦需要來自外部世界的積極的刺激,否則它就會通過夢、幻想或在必要時通過幻覺來創造自己的刺激。
在一個完全熟悉的環境里從事一項你已經熟練掌握了的活動,會阻礙刺激和正向壓力的經歷,就像眼罩、耳塞和襁褓遮蔽感官刺激的作用一樣。
如果你是一名高爾夫運動員,想像一下你一輩子都在打同一個球洞。與老虎伍茲在圓石灘 ① 要打進第18個洞才能拿到冠軍的挑戰相比,這種感覺更像西西弗斯被懲罰永遠將一塊巨石推上山頂的磨難。
追求成功抓住了玩的本質,但是保持成功要付出純粹的、單調的努力。一個追求成功的人有機會不斷地重新肯定他的自尊,但是一個保持成功的人卻不能這樣做。
當你追求成功時,你感到自己充滿精力、機敏、有活力,因為你能看到自己為一個實體或一個企業增加了價值,因此必須實現其全部的潛力。
相反地,當你保持着成功的進取心或事業心時,你就容易厭倦或抑鬱,因為你不得不去想,“這項工作或我的生活的目的是什麼,是否我所做的一切就是像僱工一樣去賺錢?”正是這個主要原因,使一個看起來處於巔峰的成功者,深感陷入困境。
那些嫉妒別人成功的人所忽略的一個事實是,成功標誌着一個結束,它標誌着一種失去—-挑戰、目的或靈感的失去。
大多數取得成績的人將告訴你,對目標的追求(獵取,許多人這樣稱呼它)是在事業或生意中投入熱情。一旦實現了目標,在沒有目標追求的時候,許多曾經充滿激情的人就會變得沒有目標或了無生氣。
邁克爾·喬丹的“痊癒”
正像大多數人所知道的那樣,邁克爾·喬丹退役后在一家主要的棒球聯盟中待了令人困窘的18個月後,他又回到了職業籃球隊。喬丹在NBA第一個半賽季期間,不是主力球員。
然而,當下一個賽季到來時,他已經成為主力隊員,並做好準備推進芝加哥公牛隊再次贏得三連冠。我認為喬丹能夠重新給自己注入活力,最終又一次實現了他和世界的期望,因為他已經治癒了自己的精疲力竭症。
當喬丹重返職業籃球隊時,身體已經走樣,球技也生疏了,人們對他的期望值也急劇下降。有人說,他在停止比賽期間所經歷的停滯狀態是保護他的自尊心的最好條件。
你看,喬丹在重返賽場后所做的全部事情就是盡量像他以前一樣打籃球,以不負眾望。當他有好的表現時,我們說“看他為了成功戰勝了什麼”,要比“那就是喬丹”要好多了。
雖然降低對喬丹的期望值可以解除他的不快—-他不再必須達到簡報中報道的成績,因為它們都已經過時了,但是這只是引起他的精疲力竭症的部分原因。
另一個動力是重新激起促使他取得成績的熱情。喬丹怎樣才能把正向壓力重新帶到比賽中去,而不再感到無聊乏味呢?可以通過制定一種不服用藥品的自我設限的戰略。
喬丹在離開NBA的一年裡受到了限制比賽的影響,遭到了致命的打擊。由於受到身體條件的限制,他以前與對手之間的懸殊的力量差距不存在了。他並沒有像人們想像的那樣“跌落到地面上”,而是出現了相反的情況。籃球又成為了一種樂趣,當他打籃球的時候他能夠增加自己的自尊心,因為他有障礙去征服,有目標去追求。
總之,邁克爾·喬丹最初從籃球隊中的戰略性退役實現了兩個心理目標:它降低了對成績的期望值,同時給他帶來了挑戰。
那麼,似乎當所有的人處於這樣的困境而感到抑鬱時都需要這樣做,以便給自己創造出新的挑戰。這樣做真的這麼簡單,尤其是對我們這些沒有邁克爾·喬丹那樣的天才的人來說。
作者簡介: 史蒂文·貝格拉斯博士是一位臨床心理學家,也是哈佛醫學院附屬機構的成員,曾為成百上千位因為成功而導致疲勞的高級管理人士和行業領袖擔任諮詢顧問。目前,他在加州大學洛杉礬分校約翰·安德生管理研究所任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