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眼裡,沒有什麼小生命比蜘蛛更可愛了。動物科稱它為“節肢綱動物”,中藥里有治中風、鎮痛的工效。在遍布礫石、沙土的路上有棕黑的海葵一樣的敏捷的遊獵蜘蛛,這類俠客個兒挺大,不過不必擔心它攻擊你,它的八條腿是用來逃跑的。有半身微紅而透明的輕捷善斗的沙漠高手——獅蛛,也有友善的園蛛。我的住宅附近有很多哲學家似的黃藍相間黑腹蛛,它們那精美而富有對稱美的網常引起我的遐想。——這個家族真夠龐大的,不下三萬種,多數是勤勞的紡織者和藝術家,也有例外:食鳥蛛竟然捕食鳥類。
我的朋友胡耀,給我帶來幾隻透明的匣子,關押着一些黑鎧重甲的氣勢洶洶、來回走動的角鬥士,每一個都揮舞着閃亮的刀和鐵矛,令人不寒而慄。兩隻最為矯健的首先上場。這是兩隻被小孩稱為“斯巴達武士”的蜘蛛。這倆位武士謹慎地打量着對方,手中握着黑色的武器,大腿作出準備廝殺的姿勢,又用較厚的裝甲掩護着要害。我們暗暗為它們捏一把汗。這樣對峙了一分鐘,誰也沒下手,只是在角斗場邊際周旋着,好鬥的本能使它們散發著騰騰的殺氣。突然,一隻蜘蛛快速衝上去,像一隻蓄勢已久的黑色的箭,另一隻險些被梟首,大刀砍在了堅硬的黃色掩心上。穿着藍色橫紋短褲的被進攻的蜘蛛跳躍着退卻,另一隻一屁股蹲下,忽地騰起,毒牙居高臨下面對着退卻者,咬出斑斑血跡,雙方殺紅了眼,退卻者用長槍迎接大刀,用裝甲抵擋毒牙——但這些難挽大局。進攻者猛地將它踢倒,它絕望地掙扎着,穿着黃紋衫的柔軟腹部怎麼抵擋的了長刀利斧的穿刺與猛剁?進攻者貪婪地吸食對方的生命之源,將大刀向我們示威:它勝利了。這個嗜血的鬥士氣喘吁吁地回到透明的宿舍,躺下來休息。戰敗者的屍體被拖出場外。這場戰鬥令我想起古羅馬的奴隸主也以此為樂,把人當蜘蛛使!
蜘蛛在寓言里,常是黑暗與邪惡的化身,實際上它是快樂活潑的隨風而行的小旅行家,是勤奮而技藝高超的捕蟲大師,是用典雅的圖形裝點大自然的藝術家。它減少了大批蚊子、螟蛾,為人類奉獻着;它又無所求,一個避風雨的小角落就可以了。它要是不害怕天氣突變,更喜歡躺在充滿舒適溫馨的絲線吊床上曬太陽,領略一下“百般紅紫斗芳菲”的明媚春光與樹木成蔭的夏季。這小動物搖蕩在日光下,感受着四季的交替,大地的和藹,天空的微笑。無論是在風景如畫的開滿紅色山茶花朵的小徑,還是在瀰漫著野薄荷香氣的田野,總是能看見它閑居在銀線網上,悠然而愉悅,表達着一個默默奉獻者對充滿美好的世界的歡欣與熱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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