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一個蘋果
我想要一個蘋果，這個念頭，從骨頭上拔節，開花，結出飽滿的穗子，在身體的打穀場上彌散，堆積。可是，我的面前端坐着一個檸檬，金黃的顏色透漏着耀眼和喧鬧。凹凸的表面像一個個眼睛，不安分的暗送一層層秋波。我不喜歡，如此的熱烈濃郁的樣子，比不過心中的蘋果，盈透細膩，紅綠參半，恬淡安然。
放眼窗外，輕雲不動，十里驕陽。疲倦的柳樹，蜷了葉子，低到塵埃里，也沒能躲過烈日的熏蒸。偶飛過一隻燕子，尾翼沉的穿不過那片草地。七月流火，果然名不虛傳。帶着夏的倦意，我遠遠疏離窗外的熾熱，藏在角落裡，對着檸檬嗔怒，抱怨。雖然，這樣的情緒對內心的渴望毫無幫助，也是對慾望的一個寬慰。
我想要一個蘋果，要求並不高，卻只有一個檸檬。是我想要的才得不到，還是得不到的，才如此想擁有？
一直，我都喜歡江南，僅這兩個字，就風情無限，韻味無窮了。更不用細說那些溫潤，小巧的描繪江南的美詞。最希望，自己立在古老的屋檐下，聽聽雨滴淅淅瀝瀝，彈奏悅耳的琴聲。或者，晴暖的黃昏，斜陽信步，及目層綠，默數歲月里的點滴。就算偶遇一處青苔，端詳它濕滑柔膩的短髮，觸摸它綿軟的表面，也好啊。而每次，北方漫長的冬天都拿了冷冷的繩索，把我的思緒捆了回來。扔在沉默的荒山和寂寥的空曠里，不聞不問。
忽然記起，前日看到的一片爬山虎。心形的墨綠葉子，層疊的撲在一道牆上，紫色的花朵含着初生的雨水，和冉冉而起的旭日撞個滿懷，羞得葉子都染了紅暈。如果我的窗前，種滿盎然的綠意，爬滿柔軟的爬山虎。最好，有一道拱形的籬笆門，上面旁逸斜出或是一線而排的擠滿爬山虎。我從門下來來去去，就像蓮葉下穿梭的魚兒，把日子游成漣漪微盪的浪漫。或者，仰頭看，爬山虎的觸角迅速縫合一些失意和憂傷。該多好！
想着，給友發去短信：“我想要一座別墅，門前種滿爬山虎。”
友立即回復：“恩，要是能回到十八歲多好！”僅此一句，我就潰不成軍，無言以對。人想擁有的總是很多，失去的也好多。那些翠黛，胭脂，桃花。去了，再也回不來。
兒時，四月初熏的季節，草兒頂着細雨，捧出幾片新葉。知名，沒名的都着了齊齊的綠色，擁擠的站在田野阡陌上。我最愛一種草，清淡的香氣，沁入鼻孔，蝕骨開放。我就在一片片的草地里，找尋，採摘。輕嗅，呼入自然里不矯情，不造作的一種淡雅之香。感受藍天，閑雲之下，一種淡泊的情懷。然後，小心的握在手心，一路看着田裡的玉米，擺出淺紅的鬍鬚，在風裡和半青的高粱，談一段情。還有水窪里，纖小的水鳥，臨水而立，孤芳自賞的樣子。偶爾會有一聲犬吠，憨憨的，打破了鄉間的寧靜。惹的我嫣然片片的心，嗔怒了一陣子，才尋了小路，歸家。總會有鄰家的孩子，用錦簇的目光注視我手裡的草葉，彷彿我握着絕世的珍寶。一直在尋覓，只原來，命運所賦予我的草色芬芳，也這般熏香醉人。
從回憶里醒來，心情是春風十里，花枝燦爛。
涼台上，雖不能種滿爬山虎，但那盆弔蘭花，已是精心飼養五年之久。鬱鬱蔥蔥的葉子，密密的鋪陳在牆上，低垂的枝條，似是從遠古走來，一擺一動，一靜一息都傾訴着與我的緣分。我喜愛吊蘭花，它不會花苞壓枝低，不會花朵繁複，也不會枝花葉凋零，兩不知。如此，這般清淡，長綠，最好。
轉身時候，與檸檬不期而遇。它如一個女子，賢良溫婉的坐着。對於我強加莫須有的罪責，坦然如故，並無半分仇恨。陽光照進來，與燦燦的黃色疊加，形成新的光線，柔和里不失堅韌，沉靜中暗藏沸騰。
我輕拿起檸檬，一些關於它美好的詞彙，美白，瘦身，維生素西含量高，等等，北雁南歸似的一線排陣。圍繞我盤旋，鳴叫。是在喚醒我錯位的心緒吧，只眺望遙遠的遙遠，而忽略手中握控的美好。如此，我就心懷感念，命運給了我一個檸檬。雖然蘋果依然千迴百轉的出現在夢裡，但眼前更值得珍惜。
於是，我把檸檬切片，置入玻璃杯，放冰糖，加涼水。頃刻間，一杯檸檬水，飄然問世。入口，清爽涼透，潤澤留香。
如果命運只給了你一個檸檬，那麼，就做一杯檸檬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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