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話《狐狸的窗戶》續篇
武漢楚才培訓學校 • 育才小學六年級 夏普
秋天是真的來了,冷杉樹還是不動聲色地綠着,不知你屋后那片幽藍的桔梗花是否依舊?我窗外的梧桐葉可是凋落了,紅紅黃黃的木蝴蝶漫天飛舞,像無處投寄的信——哪一封能寄給你呢?阿郎。
還記得秋天嗎?去年秋天,我扛着獵槍在山上迷路了。驀地,天空彷彿成了擦亮的藍玻璃,往常見慣了的杉樹林那邊出現了一片藍色的桔梗花田,景色美麗得讓我有些害怕。
然後你出現了。一個白色的影子穿過花叢,桔梗花唰唰搖出了一條長線。一隻小小的白狐狸!我興奮地端起槍在後面追,白色的影子突然消失了,我目瞪口呆,轉過身卻看到了你,阿郎,孤單單的一個小男孩,系著店員的藏青色圍裙,站在一個桔梗印染小店門口。
我當然明白,你,是那隻雪白的小狐狸。卻假裝沒有識破,準備進店瞅空一把將你逮住。你恭恭敬敬端來茶,把我當顧客來接待,請我染圍巾和帽子。
一個老獵手染什麼帽子呢!我厭惡地皺起眉,你卻拍拍頭叫起來:“對了,我給你染手指頭吧,這可是一件美好的事啊!”白白的兩隻小手,大拇指和食指都染成了藍色。你用染藍的四根手指頭,搭成菱形的窗戶,架到我眼前:“請看一看吧!”
我不感興趣地瞅了一眼,大吃一驚。手指搭成的小窗戶里,一隻美麗的白狐狸嵌在裡面,如同一幅畫。
“這是我的媽媽,很久以前,被獵槍打死了。”你垂下雙手,凄然地說:“你不知道我多想再看看媽媽,哪怕一次也好,後來也是這樣的秋天,風中的桔梗花似乎在喊:染染手指吧!我就采了桔梗花汁染了手指,搭成小窗戶,多好,我不再寂寞了,從這窗戶里,我什麼時候都能看見媽媽。”
我確實是震驚了,也為之震動。其實,我也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我也想要這樣的窗戶啊!”阿郎,你神奇地讓一個老獵手發出了孩子般的聲音。
你燦爛地笑起來,蘸上藍色的花汁把我的大拇指和食指染成了桔梗色。我忐忑不安地搭起窗戶地:裡面映出一個戴緞帶小帽的少女,眼睛有粒俏皮的痣。
我險些跳了起來,那是我經常夢到卻永遠不能再見到的昔日同桌呀。我開心地想付給你報酬,可衣兜里一分錢也沒有。
你機靈地說:“可以把獵槍給我嗎。”
我猶豫了一下,為了這扇了不起的窗戶,我居然主動繳械了。
你接過槍連忙鞠躬謝我,還送我一些山菌作禮物。分別時你告訴我,這印染店後面就是杉樹林,穿過樹林就到了我的小屋。轉到小店後面,真的是熟悉的杉樹林,秋日的陽光瀉下來,寂靜而溫暖。
回家的路上幾乎哼起歌來,又用手指搭成窗戶:這一回,窗戶裡面下着霧雨,朦朧中浮現了我一直眷戀的庭院。院子里的小菜園,媽媽種的綠紫蘇,也被雨淋濕了,哦,媽媽會不會來摘菜葉呢?庭院對面的套廊里,扔着被雨淋濕了的小孩的長靴——是我童年穿過的那雙。我甚至聽見了當年家裡收音機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來兩個孩子的笑聲。那是我的聲音啊,另一個聲音,是死去的妹妹在喊我吧……
我傷心地垂下頭,還是童年,我的家就毀在一場大火里,當年的庭院如今只能出現在我夢裡。
謝謝你,阿郎!這扇窗戶能讓人尋找失去的世界,你染的藍手指輕輕一捅,最孤獨冰冷的心也悄然融化。
可是一回到小屋,我竟然完全無意識地洗了手,這是打獵多年來養成的習慣。完了!我只好眼睜睜的看着藍色的花汁腿入水池!不管我怎樣搭成菱形的窗戶也只能看到空空的一塊牆。
我慌忙跑到杉樹林里,不論怎麼走,仍然是杉樹林。哪裡也沒有什麼桔梗花田。我站在樹林外的水池邊,懊惱地將一塊石頭踢入水中,彷彿把自己的心也踢了下去,昏昏沉沉墜入一片空白。
我很想再看到你。一連幾個月我都在山中徘徊。只要可能有白影子閃動,我就豎起耳朵四處搜索。可是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找到你和你的桔梗花田。
從那以後,我也多了許多讓人嘲笑的毛病,比如時常用手指搭起一扇窗戶,希望能看到點什麼。還有,我怎麼也不願意去摸獵槍。一個獵手,居然迷迷糊糊在一個夢裡把獵槍弄丟了,讓其他獵手又驚奇又好笑。
獵手正男慷慨地送來一桿名貴的獵槍,條件是要我用一條狐皮圍巾交換——那是我最珍愛的收藏品,我取出圍巾,那雪白光潤的絨毛,原本溫柔而又溫暖,突然如燒紅的鋼針般扎手。一隻白狐狸的身影從你搭起的小窗戶里跳到我眼前,也許,很久以前讓你痛不欲生的那一顆子彈,是從我的獵槍里射出去的!誰能想到,你還在秋天的陽光下微笑地為我染了扣動扳機的手指。
又一桿獵槍伸到我面前,閃着熟悉的幽藍的光澤,槍管是一隻冰冷的眼睛,深不見底……
阿郎,你知道嗎?我突然懼怕起那桿獵槍,獨自把狐皮圍巾埋在杉樹林里,然後找山下的礦主要求做一個守林人。但是沒有獸皮沒有獵物守着空山的日子真是苦啊,特別是大雪封山的漫長冬季,我只能熬芋頭湯度日。偶爾山麂野兔從眼前閃過,我的手也會習慣地癢起來,但每到這個時候,你搭的那扇小窗戶總會莫明其妙地讓我打個冷顫。
最不幸的是回小屋的路上,我腳底一滑,從堆滿積雪的山坡上滾到谷底,左腿血跡斑斑,痛得我連聲音都喊不出來,骨折了。
從醫院回到小木屋,只有一盞燈和一個躺在床上的影子陪着我。太憋悶的時候,我就搭起窗戶,對着窗外喊自己的名字,整座山像一個塵封的碗,空空地盛着我的呼吸和自言自語。
直到某個傍晚,篤、篤、篤…… 一串怯怯的敲門聲搗碎了深潭般的寂靜。我一時怔着沒有反應,彷彿撞見了白天的月亮。
“請開開門吧,先生。”門縫裡傳來孩子細小的聲音。是你嗎?阿郎,我跌跌撞撞拉開門。
雪地里站着一個孤單單的小孩,兩隻朝天的小辮子,微微地在風中顫動。
不是你。我嘆了口氣,並且異常疑惑,冬天的大山裡怎麼突然冒出一個小女孩?
是一隻雪白的小動物,狐狸或者小鹿,我立刻斷定。儘管沒有獵槍了,我還有獵人的直覺和敏感。
“先生,您見過我媽媽嗎?”
媽媽?我撓撓頭,沒有,這裡已經好久沒有過客了。
“可是,可是我一路跟着媽媽的腳印,到這座山下腳印就消失了呀……”女孩捂住臉,全身都在抖。
真——可憐!我架起拐杖,跟她來到屋外的斷崖邊。雪地白得特別清晰,零亂踩出兩條腳印。
“那就是我媽媽走過的路……”一串潦草的小梅花,是白鹿留下的。到底是孩子,和你一樣,阿郎,一不留神就暴露了真實身份。
鹿蹄印旁邊夾雜着兩行粗大的皮靴印,沒錯,是正男這傢伙留下的。能從他槍底逃生的獵物幾乎沒有。
“你怎麼和媽媽走失的呢?”
“就是前天,雪停了,媽媽帶我出來在林子里找漿果,沒想到樹縫裡埋伏着一桿獵槍,哦,不!一個端着槍的男人。獵人朝我瞄準的時候,媽媽發現了,她突然迎着槍口衝過去了,我嚇壞了,一頭扎進灌木叢里,然後看媽媽往西跑,把獵人引開了。我回到家等了好久,媽媽也沒回來,我餓極了,就沿腳印找到這兒來了……”
“那麼她應該去了另一個地方。”我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想起埋掉的狐皮圍巾。阿郎,當初你也曾這樣無助地找過媽媽吧?
這話卻給了女孩很大的希望,她一溜小跑跟着我,幫我放好拐杖,倒茶,眼睛怯怯地盯着我,是無聲的詢問——“您應該是知道的吧,我媽媽到底去了什麼地方?”
我問了她的名字,妞妞,白白的小手,黑豆似的眼睛,感覺多像你,阿郎。
“等我的腿傷好了,就下山幫你找媽媽,也許會看到她的。”我含糊地答應——必須要找到正男這傢伙,就是一張白鹿皮也得找回來——但是能把一張鹿皮給妞妞看嗎?
“太謝謝您了,先生!您的腿一定會好起來的!”她深深給我鞠了一躬,喜悅得要哭出來的樣子。沒等我作出反應,她竟然匆匆跑了出去,轉眼消失在茫茫雪地里。
簡直像一縷不真實的風,來得突然去得也快。
兩天後的清晨,敲門聲又響了。像風一樣的小白鹿又來了吧。
是的,女孩妞妞站在門外,手和臉上劃了許多很髒的痕,邊咳嗽邊喘氣,看樣子走了一夜的路。她的手上抱着一支百鶴草和一件毛絨絨的護膝。
“是這樣的,先生,百鶴草是我到崖上採的,雪地里好難找呀,不過很有效的,有一次我摔傷了,媽媽就采了這藥草嚼爛了給我敷上,馬上就不疼了。“她舉起那支蒼翠欲滴的草,這是生長在百丈冰崖上的,她怎麼爬上去的呢?
“還有這個,以前是媽媽給我做的小背心,我把它改成了護膝,我做得不好看,但是很暖和。您套上試試,腿傷很快會好的。”她又舉起護膝,潔白的鹿毛織成的,看得出一個小背心的痕迹。
我不知所措地接過來,眼底是濕濕的感覺。她燦爛地笑了:“我很快就能看到媽媽了吧?”
我還能幹什麼呢,阿郎?那一刻我下定決心,儘快下山去找正男問個明白。
我終於下了山,可惜太遲了。正男給我的是一雙鹿皮手套。我憤怒地對他揮起拳頭。他瞪着我,你不是也做過狐皮圍巾嗎?
我只能悄悄把妞妞的母親葬好,卻沒有勇氣把這個噩耗告訴妞妞,我無法面對她那雙晶瑩的,像黑豆似的眼睛。從春天到夏天,她經常跑到我的小屋來等候消息,每次來都是捧着失望回去。我總是說,等等,再等等,等到秋天,媽媽一定會回來的。
阿郎,到這裡你該明白我為什麼如此渴望找到你。秋天來了,讓那片幽藍的桔梗花田重新出現吧,給妞妞染染手指,再教她用手指搭成一扇窗戶——就像你曾經教我做的那樣。她會看到媽媽給她穿上小背心,帶她去采紅紅的漿果的吧,你知道,一定會的。你們的命運是這樣的相似。
只是她沒有那扇通向夢想和快樂的窗戶。
阿郎,你在哪裡呢?去年秋天的那個夢消散了,你就不再回來了嗎?我只能把這封信寫在一片片梧桐葉上,或許風會把這封信帶到你身邊—— 一個秋天的祈禱。
阿郎,此刻你是否還在那片桔梗花田裡。用手指搭起窗戶看着幸福的世界里,秋風起了,希望你能像妞妞叩響小屋的門,我已經為你燒好了茶,做了三明治麵包
阿郎,我正在給你寫信。
秋天的祈禱 標籤:祈禱作文 默默祈禱作文 秋天的樹葉作文 秋天的落葉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