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一次旅行就是一次心靈的凈化,所以我偏愛着旅行。我是一個純正的西北人,不摻半點假。但偏偏對江南一往情深。已無法記得自己從幾時起有這麼一段淡淡的感情。說它是淡淡的,因為夢裡的江南總是輕柔的,易碎的。在這裡我不敢像在北方似的狂野飛奔,更不敢高聲喧嘩,我怕吵醒它,吵醒這個夢。
初到江南時,我二十二歲,終於見到了這個讓我魂牽夢繞的地方。我到的這座城市更是非凡。那裡的風景美不勝收,那裡從古至今的文人數不勝數。那就是杭州。
沒有到杭州之前我不知該怎樣形容它,到過杭州之後,我竟然更不知所措。我到過西湖,見過她的美麗,一眼望去我便斷定她是一位女子,一位有着絕色容貌的女子。九百年前中國歷史上一位偉大的文人,也曾這樣描述過她。當我見到另一番景色后,我便大吃一驚。與西湖的平靜截然相反。那就是雄偉的錢塘江,那一刻我頓生羞愧,我怎能一直以來只以平靜,文弱,形容這個地方。無論是洶湧澎湃的的江水,還是有着錚錚鐵骨的文人都讓我汗顏。
不如讓我靜下心來,慢慢的品味這裡的一點一滴。
〈一〉飲湖上初晴后語
初到杭州的第二天便迫不及待的要到西湖去看看。我相信所有來杭州的朋友一定與我的心情一樣。可是天公不作美,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朋友似乎覺得掃興,我卻興緻盎然,一路上我細細的觀賞杭州的風景,這裡的風景不同於別處,我第一次在城市的中央見到如此的山巒疊嶂,鬱鬱蔥蔥。真是與我生長的地方千差萬別。
坐在車上心情久久不能平靜。但是當我第一眼看到細雨蒙蒙的西湖時,似乎周圍的一切都靜止了,我連自己的呼吸都聽的見。一眼望去我便斷定她是一名女子,
一名有着絕色容貌的女子。雨中的西湖讓我想起白居易曾描述的猶抱琵琶半遮面。九百年前另一位偉大的文人也曾有過這樣的比喻,他就是蘇軾。
飲湖上,初晴后雨
蘇軾
水光瀲灧晴方好,
山色空濛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
淡妝濃抹總相宜。
蘇東坡把西湖比作美女西施。歷史總是愛用種種的巧合和我們開着各種玩笑,西施的故里就是在此六十多公里的紹興,而蘇軾與白居易這兩位曠古奇才都在杭州做過官。杭州人民為了紀念他們,將西湖上的兩座堤,一個取名白堤,一個取名蘇堤。
白居易蘇軾
蘇軾是我摯愛的文人,他是一個曠達之人。儘管政治上失意,卻從未對生活失去信心。他的《念奴嬌·赤壁懷古》簡直是千古絕唱。蘇軾在杭州只待了短短的四年,但是他對杭州的影響卻一直延續至今。
湖邊巨大的香樟樹高達二三十米,樹齡成百上千年,可稱得上古木參天。杭州人把它作為市樹。我想植物應
該是有所感知,從而有所堅持吧。不然怎麼毅力百年而不倒。
四月,我來的正是時候,有花,有春光,有的是滿湖煙雨,山光水色,俱是一片迷濛。西湖彷彿在半睡半醒。空氣中,瀰漫著經了雨的梔子花的甜香。
朋友說之前有好些朋友來到西湖,頓時那種悵然若失的感覺重新浮現,又開始自問,為什麼?為什麼盼望了那麼久的相逢,卻不如預期的熱烈和美好?
或許只有在繁華落盡才能看見真淳。
我喜愛西湖,所以無論它是晴是雨,是濃妝或是淡·抹。我都願靜下心來細細品味。
西湖給我的驚喜遠不止這些。順着白堤向孤山方向走去,不用很久就能看到有名的斷橋。明人王珂玉這樣評說西湖:“西湖之勝,晴湖不如雨湖,雨湖不如月湖,月湖不如雪湖……能真正領山水之絕者,塵世有幾人哉!”
地處江南的杭州,每年雪期短促,大雪天更是罕見,一旦銀裝素裹,便會營造出與常時,常景迥然不同的雪湖盛況。斷橋其實並無斷處,只因大雪后,在西湖北面的高山往南俯覽,白堤皚皚。日出映照,斷橋向陽面積雪融化露出褐色的橋面一痕,彷彿長長的白鏈到此中斷,因此叫斷橋。
但是斷橋的名氣或許不在於此,而是《白蛇傳》中那一段動人的傳說。
順着白堤走一公里多就到了孤山,所謂孤山就是西湖中最大的一個島,天然形成的。浙江省歷史博物館,美術博物館都佇立在島上。孤山上的景緻算不上絢麗,而是在寧靜中略帶憂鬱的味道。讓人時而品味矜持,時而領略清高,時而悟到執着。
上到孤山之上,其實遊玩的興趣並不大,因為心裡惦記着東西,我是一個愛吃之人。所以到了杭州一定要吃最正宗的杭幫菜。那就是杭州最有名的樓外樓,它坐落在景色清
幽的孤山南麓,面對西湖,這樣的地方本就屬於風水絕佳之地,白天黑瓦紅檐屹然映照着一山綠色,夜晚時通樓燈火輝煌,疑似回到千年前南宋宮廷的浮華盛會。這個有一百五十年歷史的老店,我是一定要去的。
這時,不知不覺小雨竟然停了下來。夕陽映照在地面上,我心想上天還真是眷顧我,雨湖,晴湖我不是都見到了么。呵呵,這似乎與當年蘇軾游西湖有幾分相似,但又像少了些什麼?酒或是茶?或許都不是,只是一代文豪在被貶官的任上,欣賞風景的心情。我始終是我,怎樣都學不來。
不想這些了,先填飽肚子是關鍵,到杭州樓外樓吃飯,似乎與在家鄉不同,不必為吃什麼而擔心,因為在我心裡早已想過了無數次。蜜汁蓮藕,東坡肉,宋嫂魚羹,西湖醋魚……這樣的名字信手拈來,也是一定要吃的。
我從來不認為吃只是為了補充人體必須的能量,我認為在中國,它是有文化蘊含在裡面的,就像酒文化,茶文化。不比我們國粹差,不比我們的其它文化低一等。我一直認為,從菜品中就能評價出一個地區,一個民族人們的秉性。川菜中的辣不正能體現出四川人民的火辣性情。粵菜的豐盛不也體現了廣東人對事事盡求完美的心態。當然對吃也不例外。我的家鄉陝西雖然在菜品上不能稱為一系,但去過的朋友都知道陝西的菜不僅可口量特別足。最有名的羊肉泡饃,我相信大部分南方朋友是吃不完的。這不正體現了西北漢子的豪情,質樸。吃完後會不會像陝西人一樣說一聲嘹扎咧!
對浙菜我更是情有獨鍾,菜上來后,擺在精緻的盤中,在西湖和周邊秀麗山水的映襯下,它們似乎融為一體,像是一副巨大的潑墨山水畫。這桌上的菜品,看似只是巨大畫卷中小小的一角,卻是點睛之筆。
不用說吃,單是欣賞,就讓人覺得美不勝收,這經典的浙菜中,每一道都有一個故事,這真是處處都能體現文化的氣息。東坡肉就有着許多的說不盡,道不明。
吃東坡肉也是有講究的,將肉放入盤中,先將肉皮夾下吃掉,然後去掉皮和瘦肉間的油,將瘦肉夾進餅里,碗里的湯用來澆飯,香里透着鮮甜,吃完了咂咂嘴,再回味一小會兒。西湖醋魚更是用西湖中的新鮮草魚烹飪而形成的,味道鮮美。
在某些時候,我甚至開始懷疑我的前世也是這江南的一份子。一個落地的舉人,或是隱居的農戶。就連這完全聽不懂的吳儂軟語,也莫名的喜歡,莫名的熟悉。
夕陽西下的餘暉,映照在雷鋒塔上,徐志摩曾說過
:“我愛在月光下看雷鋒靜極了的影子——我見了那個便不要性命”。想必雷峰塔給了徐志摩太多美好的回憶了。或者當我看到西湖花港處林徽因鏤空的雕刻時,
再多的言語都是浪費,這一切無需解釋。這時只需一首詩,一首徐志摩寫給林徽因的詩。
偶然
徐志摩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雲,
偶爾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訝異,
更無需歡喜。
在轉瞬間消滅了蹤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記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這交合時互放的光亮。
再會了,西湖,不知下次再見到你會是什麼時候。車窗外的雲彩暗了,時已薄暮,又想起了蘇軾的詩句。淅淅瀝瀝,好像又下起雨來。
高三:參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