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看到橋,總會勾起我對以前那段充滿焦急的等待和溫馨的親情的日子的回憶。
小時候,我家門前是一條由山泉匯成的小溪,那嘩嘩流淌的小溪上架着一座石橋。它沒有護攔,只有一米多寬,勉強稱得上是橋。我們家正是通過它踏向外面的世界。
每天放學回家,我第一件事就是坐在小橋上,把脖子伸得老長老長,遙望羊腸小道那消失在遠方的盡頭,盼望着親人歸來。可見到來人以後,總是那麼失望和落寞:父親在哪?何時回來?媽媽在家獨自背負了太多的艱辛!在橋上,看到雞鴨回窩,牛羊迴圈,我總默默地想:爸爸,您快回來啊!
儘管我一直等待,可從橋上走出去的身在遠方工作的父親卻無法回來一趟,只捎回過幾封信,真叫人牽腸掛肚。
想累了,把眼淚灑在橋沿上,讓它承載着我的期盼。如果爸爸回來,他一定會攜我一起坐在橋上,把腳探入小溪里,給我講述工作的艱辛和外界的精彩,我總愛躺在父親的懷裡,讓思潮隨着爸爸那滔滔不絕的小溪似的話語流淌到遠方。看着爸爸蒼老的臉頰和斑白的鬢髮,我的淚水會禁不住滴落在橋板上……
後來,我長大了。爸爸鼓勵我走過小橋,奔向外面的世界:“孩子,好好讀書,別老想着回來,要有出息。”
現在,每次回家,也總看見兩老坐在橋上,偎依着,伸長脖子張望。石橋依舊,但等待的與被等待的翻了過個兒。往日熙來攘往的村子現在空寂下來了——年輕人不管男女都跑到外面打工賺錢,只丟下留守兒童、留守老人。
唉!不能在兩老身邊伺候,成為我心中永遠的痛。可父親總安慰說:“我們並不孤獨,坐在橋上,讀着你的來信,就想到你在外頭大展身手的模樣。”母親噙着淚,微微地點着頭。
那一刻,是雙親坐在我身邊,和着橋下潺潺的水聲,靜靜地傾聽着我對外面的生活的講述。
我對父母說:“爸媽,其實我在外面打工一點都不風光,一點都不舒心。我在外頭做零工,送水、派報、賣菜、蓋房、掃地、看更、搬運……打一槍換一個地方,像一片浮萍,漂泊不定。工資不高,還不時被拖欠、剋扣。住的是鴿子籠一樣的房中房。刨去房租、水電、食用、零花、路費以後,能儲的錢就好比針尖削鐵。都快三十了,還沒女朋友。都快去“跳橋show”、“跳樓shao”嘍。我對外地毫無歸屬感。過幾年,等賺夠了錢,我就回來。這裡才是我的根,我最終會回到這裡置業、結婚、生娃,陪伴你們。”
爸媽安慰我說:“回來也好。在家千日好,出門半朝難。現在,鎮上提供便利的條件和優厚的待遇,鼓勵年輕人留在家鄉創業。在附近工作,下班可以騎車回家吃飯住宿,省點車錢、飯錢和房錢。娶親生子,我們還可以給你帶小孩。再說,我們臨老了還有醫保費和養老金,可以幫補你的生活。有空又可以下地鼓搗鼓搗莊稼。”
半年以後,我從深圳回來了。走過小橋的時候,月亮已經在河水中蕩漾着斑駁的倒影。
小橋見證了我家的過去和現在,貯存着我和父母的悲歡與離合。忽然,我暗暗覺得,小橋儼然是鋪設在我和父母之間的心靈之橋。
廣州市美華中學教師高三:梁永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