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世紀所期望的,可不是二十世紀這樣子的。
當今這一代中國的青年們,上到初中的時候,便開始在課本上見到魯迅的文章,並且重點學習它們——即使,這重點代表的只是大段大段的背下拗口的語句分析和文章的中心思想,然而——
暫且先將這“然而”略過不提罷。1918年,魯迅先生寫下《愛之神》。被愛神一下射中的人兒,即使是“還有心胸”的那一個,卻也同樣問出叫愛神疑惑的問題:“我應該愛誰?”
也無怪愛神頓時“着慌”了。無論哪一個尚且未曾麻木完全的人,也都該覺得心頭一涼的。當我讀到這句話,耳邊彷彿憑空起了隆隆的回聲:“我應當愛誰?”“我應當愛誰?”我膽戰的望向聲音的源頭,只見那裡浮現出成千上萬張麻木的臉孔,他們的嘴巴似木偶一般機械的開閉,無時無刻的,一遍又一遍問着:“我應該愛誰?”
這樣可怖的一幕,讓我冷汗涔涔起來。愛神“着慌”,我也是,魯迅亦是。只不過魯迅望到的是舊中國麻木國民的臉孔,而我望到的,是千千萬萬與我一樣年紀的,成長在如今教育體制下的中國青年。
我們出生在這個和平的年代,過着比先輩們條件好無數倍的生活,從小接受所謂的素質教育,度過比其他國家的同齡人艱苦無數倍的學生生涯。
我此時要說出那然而了——然而,我們中的越來越多人,在不知什麼時候,失去了獨立思考問題的能力,失去了質詢課本的勇氣,失去了作為國家頂樑柱的責任感。
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這句話是很有道理的。只是這無懼是因為無知,人生之初,無所知曉,自然也無可畏懼。無論是舊中國麻木的國民還是如今失去了自己思考能力的青年,在他們的人生之初,理想,勇敢,執着,創新力,都是如此鮮活的在他們心中真切存在過的。而當今這無數的中國學子們,在所謂的素質教育體制之下,在一次又一次的被否定后,收起了勇敢質疑的目光,囁嚅着退進了這個社會以教科書為界,為他們畫下的思想牢籠里,木然的重複師長的話:“書上這樣寫,自然這樣做,哪裡有什麼為什麼。”——用問着“我應該愛誰”時一模一樣的臉孔。
還有一個然而——然而,即使是以這種方式,他們畢竟也算是讀着魯迅長大的一代啊。
魯迅的種種不必多言,毛澤東對其的評價便可概括一切:“魯迅的骨頭是最硬的。他沒有絲毫的奴顏和媚骨,這是殖民地半殖民地人民最可寶貴的性格。”如今他已長眠多年,無法眼見當初他奮力揮筆營救的這個命途多舛的國家,是怎樣一步一步走上獨立富強。
只是呵只是。只是如今青年們寫作的光景,若他預料到的話——其實也許他早已預料到了,所謂國民的劣根性,當年他是一書再書的。即使如今歌舞昇平,人民高唱生活奔小康,這些劣根性也只是換上副粉飾了些許的面孔,同樣可怖的張牙舞爪起來——甚至,在這樣表面一派繁榮下醞釀著的巨大危機,是比當初可怕得多的。如今青年的寫作,讀書時,只知用對套路取得一個好分數;後來,為了名,為了利,有的自我欺騙得徹底些的,便美其名曰遠大前程,並且陶醉其中,絲毫不以之羞愧。我常不禁想,魯迅先生若是在世,必定是要憤而奪過他們手中那支虛偽的筆,用力擲於地上的。而若是說得穿些,這些青年們也是無奈的:他們的身後是整個價值觀趨於功利化的社會,還有一整個同樣受到這種教育的家庭殷切期盼的目光。這一切使他們如芒在背,他們不敢,也不忍伸出手去抗拒。時間長了,自然連自己長着一雙可以抗拒的手也全然忘記了。
這可以說是整個社會的過錯,若這樣發展下去,終會成為一個國家的悲劇。青年們在這樣的背景下載浮載沉,無法自主,身陷泥濘而不自知。當這個國家的青年失去了心中執筆的意義,危機便蓄勢待發。
我深覺自己身處這無數青年中的無力與悲哀,然而我終在盼望這片無形的黑暗裡迸出光明。“知世故而不世故才是最善良的成熟”,我執緊了手中的筆,堅信着,文學不死。以吾一輩,必效魯迅先生,以筆為利器,振興中華。因為魯迅先生其實早已借愛神之口,為迷途的人們給出了答案:“你要是愛誰,便沒命地去愛他;你要是誰也不愛,也可以沒命的去自己死掉!”
江蘇省無錫市輔仁高級中學高二:靜欲沉香(楊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