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你很調皮的呀。在村裡的時候,每天到處亂跑,一會兒就不知道跑到那個村角落裡了。一到中午,我們叫你回來吃飯,喊破喉嚨都不見你回來。你爺爺種田回來,喊一聲,你馬上就紅着臉跑回來了。一到晚上,你可難睡啦。老是把一條腿斜搭在你爺爺的大腿上,雙手摟住爺爺的脖子,緊緊地抱住他,弄得他晚上都睡不好。你老是踢被子,他一晚上要給你蓋好幾次被子咧。”
更早的我就不記得了,只是奶奶和爸爸媽媽說我小時候很黏爺爺,很聽爺爺的話,而爺爺也最愛我。小小的我,會把媽媽分的糖拿給爺爺吃,而爺爺卻說牙疼;我會在第一時間把一張張紅色的獎狀拿給爺爺看,爺爺的誇獎總是我不斷追逐奮鬥的動力。我會每天陪拉着爺爺粗糙的手,陪他慢慢地上街買菜,聽他對朋友自豪地指着我說:這是我孫子。我會把媽媽給的零花錢全部給爺爺,而爺爺卻從不為自己買什麼,總是買水果,牛奶,零食給我。直到上初中了,爺爺也因為要照顧兩個堂弟回到鄉下。兩個堂弟都念寄宿制學校,而爺爺就在離學校不遠的一條小街上租了間房。平時兩個堂弟都在學校上課,僅有年紀小些的堂弟晚上回來休息,而晚上爺爺還要做夜宵帶去學校,相處時間還不到1小時。而隨着小些的堂弟也上了初中,兩個就都在學校寄宿了,只有偶爾才回去看看。我知道,家鄉不發達,街上的路燈也沒幾個,一到天黑各家各戶幾乎都關門了,街上冷冷清清,爺爺也只能呆在出租屋裡看電視。一個老人,到遠離親戚的地方,一個人在一盞慘淡的夜光燈的照耀下無聊的看着電視,直到睡着。偌大的房間里,僅有一台電視陪伴,我看不到,卻能想象到一個老人的孤獨。過年了,大家都在忙活兒,我也樂得清閑,便四處逛,也沒陪爺爺。回來時,看見爺爺和六公,七公坐在小板凳上,先前傾着身子,不時往煙筒里塞進小簇煙絲。輕輕地點火,慢慢地吸吮,在深深地吐了吐煙。爺爺的動作很慢,慢到讓我感受到他的無力。轉頭看到停在新建的水泥小路上,叔叔靠着車門,手裡拿着手機,大概是正和某個老闆在高談闊論吧,不時傳來陣陣刺耳的笑聲。忽然,我想,爺爺吐的不是煙,倒更像是一聲嘆息,重重地打在我心上。去年大年初二,父母都帶着孩子去女方的娘家拜年了。無非是見個面,打聲招呼,送點禮,母女聊些家常,再一起吃頓飯,一天就這樣過去了。爺爺那天沒去,因為車坐不下人了。臨走時,我看見他一個人帶着破舊的草帽,騎着那輛老單車駛在小路上。回來時,趁着大家往外搬東西時,我趕緊跑過去看爺爺,想告訴他我收了多少利是,吃了多少好吃的東西。然而我又看到一個孤獨的老人:一個老人,頭髮早已花白的老人,坐在自家院子里,靠在藤椅上,無力的撐着那把老葵扇,輕輕地搖着,望着遠方漸落的日暮出神,一聲嘆。這是我見到的,也是能想到的最孤獨的背影。我想着,心酸。漸漸長大了,也就懂得更多了。一天,晚修結束后,回到寢室里,想起已好久沒有和爺爺通過電話了,於是便撥起了那個電話。我吵醒了他,他卻在聽到我的聲音后激動起來,彷彿我的一個電話給了他極大地活力似的。聊了好一會兒,我看了看鐘:11點,有點晚了,便說:爺爺,很晚了,你早點睡吧。還有,最近天氣變化比較大,你要注意身體啊。還有啊,注意休息,不要那麼勞累。那邊傳來:好,好,好。也許,爺爺在孤獨的夜晚僅僅只需一個短短的電話,一聲注意身體,一個安慰。人至暮年,心酸衰老。我以青年之心,嘆暮年老去,為之無奈。我不知道有誰能體會到這樣一種孤獨,我不知道有誰能理解這樣一種無奈。只是一個老人的無私奉獻,到了晚年,竟如此需要一個安慰的電話。這是一個老人的悲哀。每當想着,眼睛便不爭氣的濕潤了。
廣東深圳龍崗區龍城高級中學高二:吳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