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老先生是去年春天搬到我家隔壁的。
樓老先生,年近花甲,骨瘦嶙峋,面孔發黃,但是絲毫掩不住他的精神氣。
樓老先生有一條狗,渾身雪白,叫做“白毛”。
初見樓老先生是因為白毛。那天,我走出居民樓,看見一隻白狗迎面跑來——那就是白毛。白毛看見我,用它如電般的目光掃了我一眼,然後“汪汪”的大叫起來。我被如此威風凜凜的狗嚇住了。幸好樓老先生及時趕來,打破了尷尬的場面。
“白毛,別叫啦,這可是我們的新鄰居,別嚇着她嘍。”樓老先生的語氣溫和又有點責怪。然後他轉過身,抬起飽經風霜的臉笑着對我說:“這是白毛,看起來有點凶,事實上還很善良呢。你叫唐瀟雨對吧?我姓樓,可以叫我樓老先生。”
我點了點頭。他接着又拍了拍白毛的頭:“白毛,向新鄰居打個招呼!”白毛犀利的眼神瞬間變溫和了,還搖了搖尾巴。
我覺得它挺有趣,便問:“樓老先生,這狗受過專業訓練嗎?這麼機靈!”
“那是當然!”樓老先生驕傲地抬起頭,“白毛可是軍犬哩!它是屬於我的軍犬,我年輕的時候是個軍人呢!”
離那次初遇已隔一年之久,現在我和樓老先生已經成好友了。
社區最近發布一條新規定:社區里的狗必須拴着方可出來散步,否則一律繳走。我有點替樓老先生擔心,因為他出來散步從不拴白毛。
我不得不提醒他了。樓老先生笑着對我說:“瀟雨啊,白毛聽話着呢,用不着拴。這件事,我自己會解決,你儘管放心。”
但我感覺樓老先生的話里有一絲嚴峻。
一個星期以後。
早上我步行去朋友家聚會,這是耳邊響起兩個聲音。這聲音我很熟悉,是社區警察。“喲,這狗蠻漂亮的嘛,還是白色的,你買來的?”
“是昨天傍晚繳來的呀。那個老頭真是死腦筋,讓狗撒歡兒着跑,我就把它繳來了。那老頭骨頭挺硬朗的,硬拉着我不放,我好不容易才甩開。”
我心裡咯噔一聲響。白毛,莫非是白毛?!
我顧不上做自己的事,匆忙往回趕。
“咚咚咚”,我叩響了樓老先生的大門。門吱呀一聲開了,依舊是那張發黃的臉。“樓老先生,那個……白毛在哪兒?”我不知如何開口。
樓老先生的面色突然發白了:“白毛挺好的,不信你過來看。”幾聲狗吠傳來,渾身雪白的狗蹦了出來。但我注意到它不再威風凜凜,便詢問:“白毛它有點……”“唐瀟雨!我的狗我自己會管,煩不着你!”誰知樓老先生飛快打斷我的話,還板着面孔,一副我得罪了他的樣子。
我頭一次在樓老先生面前感到害怕。
後來我住校了,幾乎沒再去過樓老先生家。聽媽媽說,樓老先生現在很少帶狗出來了,大概是真老了,再硬的身子骨也會鬆散。
寒假的一天,我打開門,魂兒差點被嚇出竅——一條渾身污泥的狗站在門前,眼睛要放出激光似的。我突然感覺,它好像……
我簡單給它沖了一下身子。當刺眼的白色露出來時,我再次吃了一驚:它真的是白毛!
我帶着白毛來到樓老先生家,剛要敲門,樓上的阿姨走下來了。“瀟雨?你來找樓老先生?你還不知道嗎,樓老先生……哦,我想我不應該告訴你的,我們都很想念他……對了,他給你留了一封信,存在我這裡。”
晴天霹靂,劈得我無法動彈。
白毛突然嗥叫一聲,撒腿就跑向外面,我去追它,它卻無影無蹤了。
我垂頭喪氣的走回家,打開他給我的親筆信:
親愛的唐瀟雨:
現在我很想寫一封信,這個時候,我選擇寫給你。
那天你到我家詢問卻被我斥咄一番,我很抱歉。你看到的那隻狗,不是白毛,它是白毛的“替補”。其實你已經猜到了,白毛被繳走了。你會責怪我為什麼不給它上套索,我給你解釋。白毛是一隻軍犬,軍犬崇尚自由,一旦被束縛,它就會顯露出軍犬本性:不自由,毋寧死。還有,我唯一的親人就是白毛……
我很抱歉欺騙了你。我知道,任何一隻狗,就算和白毛長的一模一樣,也取代不了白毛的地位。那隻臨時買來的狗,是為白毛留下的尊嚴。樓老先生
幾天之後,樓老先生的陵墓立在了山崗上。我們為他送花,許多人淚流不止。突然,在陵墓上,我看見了白毛!
全場人愣住了。
那隻狗,沒了呼吸,渾身雪白的毛沒有一點瑕疵。
初一:roll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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