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近日心情如夏日的潮水澎湃激蕩,心神不定。夢裡的母親和現實中的父親都讓我自慚形穢,無地自容。
夜深人靜,思緒亂飛的時候,常常會出現我和父親在自家自留山(自留山:南方一帶,國家給農民留的一塊可供農民自家支配的小山林。)里或是悠閑散步;或是牽手疾馳的身影,身邊的一切事物都在離我而去,越來越遠。現實中明知那不是真實的,冥明之中這中幻覺卻不斷浮現,彷彿是我的影子永遠扔不掉,拋不掉。
至於為什麼那樣,我想是有原由的。
父親的歲月和我一樣,天天的累積,天天的增長。我,慢慢長大,由幼稚變的成熟穩重。而他?卻---慢慢的老去,如缺油的馬燈漸漸縮小,漸漸遠去。
於是他喜歡上了我家那塊自留山。老了之後的父親越發不喜歡獨處,“遊山玩水”沒有一個伴對他來說是孤獨的,是殘忍的。自然我就成了父親最親密的朋友,最忠實的聽眾。
??(二)
自留山如一塊一斤的長肉條,有高有低;有凸有凹;有生有死;有生命的印跡。它或是一片敗跡,或是春意盎然,或是蔥蔥鬱郁,或是金黃一片,或是敗葉爛枝層層疊加,如詩如畫美倫美奐。
林中樹不是清一色的,有松樹,有柏樹,有楊樹,有香樟樹---樹很多很雜簡直就是樹的家園。
林子分三個台階。由上而下,花草樹木由矮到高,由小到大,由嫩到老,很是奇妙似乎有着微妙的潛在的規律,就像人的一生。父親很鍾愛這塊土地也許與這不無關係。
最上頭為第一台階,儘是些幼嫩的矮樹,一片鬆散,懶洋洋的氣息。也許是不必為缺少陽光而奮鬥的天生優越感才使它們導致現在的狀況的。中間層的樹競爭最為激烈,就連素日不愛拋頭露面的茅草也長的有人來高,其中也不乏另類來湊熱鬧。結果是綠壓壓的一片,搶不到日光的樹或草只好紛紛低頭從事地下發展或者從此消去“與世無爭”。最後一個台階也就是我和父親經常來的地方,那裡是松樹的天堂。樹很大很粗,威風凜凜,儼然是一各各活生生的精靈。不用質疑它們成為了我家自留山的象徵,若沒有它們恐怕賊會把小樹苗都偷走的,自然而然它們又成了那些小樹的替罪羊。於小樹是蔽護神,於整個林子是中流砥柱。
??(三)
有一次,年少的我用隨身攜帶的小刀把身旁一棵樹的皮一層一層的削去。父親見狀用從未有過的方式打了我一巴掌。那也是父親打我最凶最狠的一次,我也由此知道父親對於樹是怎樣一種感情。
每每和父親坐在林子對面一塊小青石上,看着他似乎永遠不知道疲倦的盯着那寫樹的眼神,我漸漸的明白父親對於樹是多麼的鐘愛,他對它們有一種特殊的感情。卻僅知這些而已---
“人死了之後,最終要變成草,變成書是個永恆的規律”這是父親步入老年之後常說的一句話。我們是可以理解一個即將去了的人的心裡感受的,不必說他們怕什麼。
(四)
一天天時間在永不知疲勞的不停的輪迴,不停的向前,我逐漸領悟了父親那憂傷的眼神。
他的一生就如這林子,他一生都在走這林子。
母親病逝之前說過她要和父親一樣用自留山的樹做棺材。
昨晚我又做了一個夢。夢見母親變成了一棵樹,父親說他要和母親一樣,他們原來就是一棵樹---
醒來,發現父親那佝僂的身體又倚在門口,叫我看林子---